德白洺冷冷地注视着德熙淳,双眼如冰刃一般透过酷寒,但他的双手却不住地抖着,如秋日落叶般无力且颤栗。
他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些什么,却最终选择了沉默,只是用力地咬了咬下唇,力度之大几乎要咬出血来。
此刻,追兵的尘土滚滚,德凌济驭马而来,仿佛乘风破浪的将军,她那慑人的威严丝毫不减当年。她骑着高头大马,一跃而下,靴子与地面猛烈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快步走到德白洺的面前,手掌紧贴长剑的剑鞘,举止中透露出久经沙场的坚决。
她拱手低头,行了个礼,姿态平和但目光锐利。
她的表情极其平静,双眸就算衰老却难掩担忧之色,尽管已经平叛,却还是有几分忧愁。
“人都抓起来了?”德白洺默默地问道,问的是很普通的话,但声音里不自觉流露出了淡淡的无奈。
德凌济点点头,她的动作迅速而果决,没有半分犹豫,“都抓住了。”她回答,像是在交代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德白洺瞥了一眼身旁的德熙淳,他的眼神复杂,像是有千言万语挤在喉咙里,却化作了一句简短的令下:“带下去吧。”他的声音冷漠,却不及他的目光刺骨。
德熙淳的身子微微一颤,她的脸庞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忧郁,随即被拎了起来的他嘲讽地摇了摇头。
士兵们冲上前,一左一右地粗暴地拽住他的手臂,他被拖拽着,脚步蹒跚,但眼神依然如炬火般炽烈。
他们一路拖着德熙淳,硬石铺地在他的靴底下留下一串悲哀的痕迹,他的嘴角挂着一丝讥嘲,朝着天牢的方向缓缓行去。
次日一早,天色刚刚泛白,德凌济抵抗着朦胧的睡意,穿上了代表着其地位的深红蟒纹官服,打算进入将军府议事。
显然,此次所议之事,正是为了昨晚的谋反。
正当她理顺那对着肩饰的每一个细节时,管家赵元吉急匆匆地推门而入,脚步沉重如同他脸上的忧虑。“老夫人,江淮侯父子急切地想要见一见您。”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焦急,双手颤抖地把帽子歪斜地摘了下来。
德凌济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她再次平复神色,继续坐在镜前,有条不紊地整理着头发,像是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无法波及她内心的平静。
直至系好了腰带的最后一道结,德凌济方才缓缓起身,将紧致的儒袍抚平,在缓步向前堂走去的路上。
门前,江淮侯德白焱与宁平伯德寂玄父子两人神色凝重,显然心存绝望,他们都是赫赫有名的宗室贵族,一般人都不会轻易招惹,此刻却如灰头土脸的燕雀,在德凌济走近的刹那,仿佛看到了救命恩人一般,他们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地板因此响起了沉闷且尊严丧失的声响。
“执权大人,请救救我们一家吧!”德白焱的声音嘶哑,德寂玄的眼神中带着哀求,这对在幕府权力斗争中风雨飘摇的父子,此刻只能祈求眼前的老妇人发出援手。
德凌济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虽然她尚未说话,空气中却已弥漫着一股执行公事的正气。
她迅速走到他们面前,弯腰将双手轻放在他们的肘部,“快快请起,有事好好说。”
她语气虽然坚定,但没有一丝高高在上的傲慢,她温柔而有力地将他们扶起,仿佛是在告诉两人,不论昨天的恩怨为何,今时此刻,她愿意聆听他们的声音。
德白焱的嘴唇微微颤抖,声音中透露出无尽的悔恨与痛苦,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似是要把满腔的苦楚和无力都呼出:“自从父亲大人去世后,我继承了江淮侯的爵位,时至今日,仍旧力求稳重行事。”
他流出了一滴苦涩的泪水,看似沉重的身躯在烛火中投下了一道孤狼般的影子,“五十六年了,我时时刻刻以忠诚于御所,不敢怠慢。”
他的双手不由自主地紧握成拳,青筋暴露于外,把他内心的焦虑与无奈具象化出来,“未料至,德寂完这个不孝子孙,竟如此藐视家训,背离王恩,居然参与谋反!”
德白焱颔首仰望屋梁,似在寻觅天降的智慧与决断,他不甘的瞳孔里带着几分求生的渴望,而声音却抑制不住地抖动:
“文王陛下,还有今上御所,他们不记恨我父亲当年对他们一家的所作所为,仍旧重用我们家族——这是多么厚重的恩泽,怎可以忘?”
他紧紧抓着自己厚重的外袍,似乎这样就能抓住一线希望,声音渐渐低沉如冬日暗流:“我们早已感恩戴德,愿世世代代效忠幕府,效忠文王的血脉,哪里还敢妄想冒犯,奢望非分之事?我们能有今日,全托御所后恩。”
他转过身,带着满满的期盼和绝望的眼神望进德凌济这位执权大人的眼里:“今天,我只能再次俯首,再次请求,为这孩子的年少无知求一线生机。”
德白焱猛地跪倒,手指紧紧掐进地板,石头上撞击声响起,他的声音裹带着哽咽:“恳求执权大人,看在德寂完是同宗血脉的份上,替他向御所求求情吧。”
他紧闭双眼,额头轻触堂前的冰冷地砖,声音裹带着无以言表的焦急与不甘:“江淮侯之位,江淮侯的四千户食邑,皆可舍去——我们叩求御所大人的宽恕。”
德白焱抬头,饱含泪水的眼眸满是哀求:“只望能撼动德凌济大人您的心弦,为我们说情。”
随即,他像山崩般第二次磕下头,前额撞在地面上发出淡淡的响声,以一个宗室贵族的尊严,低声下气地诉说衷曲:“若能救下德寂完一条性命,哪怕是赴荒远之地流放,我们一家,甘做社稷幕府的奴才,直至生生世世。”
德凌济的视线落在德白焱那颤抖的肩膀上,伴随着一声长长的叹息,声音中夹杂着些许无力与悲哀:“都是宣王的后嗣,老身当然想救下德寂完这个孩子啊。”
她的目光飘向窗外深邃的夜空,一时沉默不语,然后声音微微颤动继续道:“可是,他犯的可是谋反之罪啊,当今御所,生性猜忌,最忌惮谋反,只怕是老身,都很难插嘴啊。”
她缓缓转过身,紧抓着长袍的边缘,古铜色的眼中千转万回,显露出一抹无奈。
“执权大人,求您了!”德寂玄在旁边突然单膝跪地,满脸焦急地向她折腰跪下,声音里已经嘶哑:“无论成功与否,还请执权大人,试一试吧!”
他垂下头,额前的汗水默默滴落在雕工精美的石砖上,湿润的痕迹逐渐扩散开来。
“没错。”德白焱立刻跟着起身,将身体稍做俯拜的姿态,带着恳求的语调随声附和,“还请执权大人,试试吧!”
他紧握双手,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额头上的青筋仿佛跳动的小蛇,一闪一闪地表达着他心中的紧张与迫切。
德凌济深深吸了口气,脸上的皱纹仿佛也在思考,眼神中闪过复杂难明的光。
随后,她缓缓摇头,她触摸着自己散乱的白发,语调中带上了一丝坚定:“要知道,劝说御所,风险重重,一言不慎,连老身也要蒙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