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好订婚日子后,王艾君开始着手准备宋来娣订婚时穿的新衣。
她跑了好几个供销社和百货商店,才找到好的大红色料子,眼瞧着距离订婚日子已经没几天了,王艾君一连熬了两个大夜,才总算将宋来娣的新衣做成。
看着二伯娘为了自己连眼圈都熬红了,宋来娣心疼不已,
“二伯娘,其实不用给我准备这些的,您顾及着点身体。”
“谁叫你这丫头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也不早点跟家里通个气儿,你悄悄,啥都没准备好,还好只是订婚,这要是结婚可不得闹了笑话。”
王艾君嗔了她一眼,嘴里埋怨着,可手上却拿着衣服不断在宋来娣面前比划,
“你和你姐也算二伯娘亲眼看到大的,这嫁人一辈子也就这一次,当然要怎么仔细怎么来。
现在不比以前,当初清禾暖暖订婚的时候家里条件还不行,也不允许大操大办。现在好了,谁都不用管,二伯娘定是要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嫁。”
宋来娣眼眶一下子红了,忍着鼻酸,哽咽地看着王艾君,
“二伯娘,我……我和姐姐已经够麻烦你和二伯了,您对我这么好,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
王艾君唬了她一眼,
“这是什么话,快把眼泪憋回去,马上就是你大好的日子,可不能哭。
这些年你在二伯娘家里干活,任劳任怨,帮了二伯娘不少,要是没有你,我和你二伯哪里能这么轻松。
这都是你应得的,咱们来娣是个好姑娘,二伯和二伯娘拿你和你姐当亲闺女看,做再多都是使得的。
以后可不准说这样的话了。”
这顿话听得宋来娣眼泪啪嗒啪嗒直掉,刘爱花在宋振国瘫痪后就带着儿子离开了老宋家,这些年,妈妈在她的脑海中已经慢慢淡化,反而是王艾君这个二伯娘的形象越来越清晰。
她和姐姐在老宋家受了多少磋磨,光是伺候瘫痪在床的宋振国那几年,就能将一个正处在青春时期的女孩子最美好的时光消磨殆尽。
那般艰苦难熬的日子里,她和姐姐身边只有无尽的黑暗,但二伯一家就像一束光,照亮了挡在她身前的姐姐,也照亮了站在角落里的自己。
来娣一直以为自己是不被人看见的小透明,几个姐姐的聪慧能干都将她衬托得无比朴素,甚至是蠢笨。
但来娣并没有生出不好的心思,她羡慕姐姐们有聪明的大脑,能在学习上闯出一片天地,她也不会妄自菲薄,她脑子笨,学习不行,不代表别的不行。
就像三姐说的,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她的闪光点,肯定是被厚厚的灰尘给掩盖了,只需要等来一阵风,将那灰尘给吹散了去,那点莹莹星光一定会闪现的。
然后,来娣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闪光点,她终于也有了梦想,她能靠自己的勤奋,努力,踏实,一步步将梦想实现。
在实现梦想的途中,她竟然也能遇到一个爱护她的男人,这真是意外之喜。
有宋振国那样的父亲,来娣其实很害怕结婚,所以才一次次拒绝郑天强的示好。
但好在这个男人没有退缩,用长久的时光,一次又一次给了她安全感,一次又一次让她开始信任这个男人。
宋来娣此刻觉得自己幸福极了,她有疼爱自己的家人,有爱护自己的另一半,还实现了梦想,她觉得前半生吃的苦,仿佛在这一刻都变成了甜。
“你这孩子,都说了不能哭,怎么还哭得这么厉害。”
王艾君的唠叨将来娣从思绪中唤醒,她隔着朦胧的水雾,感受着二伯娘粗糙的指腹轻轻擦在她脸上,为她擦去泪水。
这一刻,眼泪如绝地的洪水倾泻而下。
宋来娣猛地扑进王艾君怀里,像是要把童年时所受的委屈尽数发泄出,又像是在哭她终于有了除姐姐外的一家人。
王艾君被她扑得一个怔愣,反应过来轻轻拍上女孩清瘦的背脊,
“傻孩子,应该高兴才对,算了,哭吧,哭吧,现在哭了以后就只剩下笑了。”
宋来娣在王艾君怀里哭了很久,哭湿了王艾君胸前大片衣衫。
屋外,姐妹三人听见女孩的哭声,没有上前打扰,只默默带上了门。
等宋来娣红着眼出来时,刚好遇到徘徊在门口的宋翎。
姐妹俩相视一愣,宋来娣还有些不好意思,面对这个姐姐,她是又爱又怕,在她的印象里,姐姐是挡在她身前的高墙,这堵墙冰冷,但又为她阻挡了风雪。
沉默了一瞬,最终还是宋翎先开了口,
“你跟我来一下。”
女孩说完就率先回了房间,宋来娣吸了吸鼻子,默默跟在身后。
屋内,宋翎正从包里翻找着什么,见宋来娣进屋,她颔首示意来娣坐下。
来娣听话地坐在床边,傻傻地看着姐姐的动作,直到一沓厚厚的钞票出现在自己眼前,她也还是没反应过来。
“这些钱是我大学时候做家教挣的,一共两千,我自己留了五百,剩下这一千五,就当给你的嫁妆。”
宋翎不太习惯说些温情的话,只将钱朝来娣手里一塞,
“这钱你自己悄悄拿着傍身,别告诉你对象,如果他对你不好,也别忍气吞声。
你结婚的时候我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如果回不来,你多担待。”
她干巴巴说完几句话,屋内陷入了沉默。
宋翎看着发愣的妹妹,有一瞬间恍惚,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孩,竟然是三道口那个一直跟在她屁股后面的小鼻涕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