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咱们边吃边说……”
那自称徐文东的大汉,很快就滔滔不绝的讲述起了百里家,都是些随处可见的消息。
他十分自然得从桌上竹筒里拿出一双筷子,很是不客气地夹了厚厚的两大块酱牛肉吃了起来。
不仅酱牛肉,那碟花生米与竹笋炒腊肉也没放过,犹如饿死鬼投胎。
对此,
裴礼笑了一下,又让小二上了两碗米饭。
一旁,
掌柜与小二尽皆欲言又止。
那徐文东其实就是城中的一个流子,虽不欺男霸女欺行霸市,但整日里游手好闲,不干正事。
只因今日雪太大,他担心冻死街头,这才来到客栈。
可也没钱住店,只花了三文钱买了碗酒。
客栈没有哄客人的道理。
若是裴礼不来,这徐文东只怕要一碗酒喝到天明。
此刻这徐文东,明显是欺负裴礼是瞎子,又是外地来的,这才骗吃骗喝。
“客官,饭来了,你快些吃吧,不然菜就要没了。”
小二端着米饭过来,很是委婉的提醒了一声。
他正要将两碗米饭都放在裴礼身旁。
裴礼倏地道:“另一碗给这位东哥吧。”
“这……”
“你拿来把你!瞧瞧你这狗眼看人低的样子,你看我兄弟穿的这袍子,我们像是差钱的主嘛!”
徐文东从小二手中夺过米饭,口中塞着好几块还未下咽的酱牛肉,说话都有些口齿不清。
“哪是你兄弟?”
小二脾气也上来了,冷哼道:“你就是个街溜子,可别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呐呐呐。”
徐文东没好气道:“你没听到我兄弟叫我东哥吗?”
小二鄙夷道:“人家给你留着脸面,你还当真了?”
徐文东嘿嘿笑道:“那不正说明,咱是有头有脸的人。”
“你,你可真厚颜无耻!”
“过奖过奖。”
“嗖!”
倏地,一根箭矢破空而来,径直射穿客栈窗户纸,将一张桌子当场射的四分五裂。
突如其来的一幕,客栈之人尽皆面色一变。
有几位走江湖的直接抽出了随身兵刃,一个个的面露警惕。
“他要出城,别让他跑了,放箭!”
外面街道上,传来铠甲碰撞之声,还有一道发号施令的声音。
有十余名锦衣卫带领百余名手持弓弩的甲士,正在追杀一名黑衣人。
“嗖!嗖!嗖!”
百十根箭矢同时激射而出,箭头刺破空中飞舞的一朵朵雪花,纷飞大雪转眼成了百步飞箭。
逃至房顶的黑衣人回身大手一挥,蓬勃的真元透体而出,将所有箭矢震的改变了飞行轨迹。
“砰!砰!砰!”
箭矢乱射,下方的数家店铺遭了遭殃。
“嗖!”
又是一根箭矢逼迫窗户纸,射入了客栈,恰好对准徐文东脑门。
徐文东吓得当场呆愣,竟是连躲避都忘了。
砰!
就在箭矢距离徐文东脑门还有三寸时,一只手掌倏地抓住了箭矢。
所有人都看向那个双目缠着缎带的少年,一个个的面露惊骇。
能轻易抓住高速射来的箭矢,这是个高手!
立时,客栈之人收起轻视,目露敬畏。
“他往城门去了,立刻封城,一只苍蝇也不可当过!”
“追!!”
街上脚步急促密集,很快便没了动静。
“已经无事了,吃饭吧。”
裴礼随手丢掉箭矢,招呼徐文东坐下。
“兄,兄弟,谢,谢谢嗷。”
徐文东双腿打着摆子,颤颤巍巍坐了下来,“原,原来你这么厉害。”
裴礼笑了一下,“怕了?”
“不,不怕啊,我徐文东怎,怎么会害怕。”
“既然不怕,腿就别抖了。”
“没抖,地不平……”
徐文东不光腿抖,手也抖,想夹一颗花生米不仅没夹起来,反而滑到了桌上。
他干脆用手捻着丢进嘴里。
随着时间推移,他化恐惧为食欲,开始拼了命的干饭。
期间裴礼又让小二端来四碗饭,全都进了徐文东的肚子。
“嗝~”
徐文东拍了拍鼓囊囊的肚子,打了个饱嗝。
裴礼问道:“可吃饱了?”
“饱了饱了。”
徐文东松了松腰带,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兄弟,别的不说,咱们萍水相逢,你可真够意思。”
裴礼笑了笑,“这顿吃饱了,下顿呢?”
闻言,
徐文东一愣,旋即很快笑道:“下顿就下顿再说呗,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裴礼又问道:“晚上住哪?”
“晚上……”
徐文东左右看了看,指了指后面的灶房,“我上那凑合一晚就行。”
“掌柜,给他开间客房。”
裴礼将十两银子放在桌上,补充道:“多的便不用找了。”
掌柜听到要给徐文东开房间,还有些迟疑,不过听到不用找钱,立时眉开眼笑地点头称是。
“兄弟,你可真是我徐文东的贵人啊!”
徐文东欣喜的不行,险些就要给裴礼磕一个。
“希望你明日,也能遇上贵人。”
裴礼笑了笑,重新将斗笠戴在了头上,拉开门栓,风雪立时吹开了大门。
客栈内立时寒风凛冽。
“客官。”
掌柜见裴礼往门外走,急忙道:“夜深了,您不住店了?”
“不了。”
裴礼应了一声,迈步走入了大雪纷飞的黑夜,未曾注意到的是,一枚铜钱从身上掉落,砸进了白雪之中。
他身着鹅毛大氅的身影,很快走向街道深处,不见了踪迹。
客栈内,
徐文东大喜过望,立刻让掌柜给他准备一间客房,还说要烧热水洗澡,要刮胡子净面。
掌柜虽说看不上他,可到底是收了钱,便吩咐小二带着他上了楼。
客栈中那些还在喝酒的江湖人,一个个的摇头叹息。
只觉得裴礼这钱是打了水漂,连个响都听不到的那种。
类似徐文东这种流子,这世上多海里去了,帮的过来吗?
对此,
裴礼倒是没有想太多,都是底层百姓,出门在外,自然是能帮便帮。
也不奢求一顿饱饭一间客房,便使得徐文东改头换面,真就只是随手为之。
况且,其实那徐文东也不见得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从某方面而言,徐文东哪怕吃不饱穿不暖,也未曾做出什么出格之举。
所谓穷生奸计,富长良心。
徐文东穷的都要冻饿死于街头了,仍旧守着规矩,进店买酒以求过夜。
如此之人,未必就没有用武之地。
没有人会想到,他日大虞四海皆定,大名鼎鼎徐氏商会的东家,居然也曾有吃不饱穿不暖的经历。
万般因果,都少不了一个“运”字。
站在风口上,猪也能飞。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