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成安收敛心思,整理了一下制服,眼神平静地看向冯传峰。
“冯队长,刚才的事情,我没看见也没听见。”
他无视冯传峰微微上扬的嘴角,继续道:
“我明天休息一天,后天早上上班后,如果我没有接到您上级的电话,菊花里弄的人我都会放走,情况我也会一五一十地向警察厅上报。”
冯传峰推了推镜框,心中虽然不满,但也知道这人是给了党务调查处的面子。
他垂下眼眸,压下眼底的不耐,对着张成安一字一句道:
“在我没有接到通知前,这小子和昨晚带来的人都不能离开,谁敢放人,就一律按照通共处置。”
张成安倒不知道这人如此不知好歹,他面色未变,根本不接这个话茬儿。
堂堂淞沪警察局局长,会在意一个情报部门的小头目的威胁?
何况,他多少懂一些特务的规矩,像冯传峰他们这种过了明路的特w,怕是没什么用处了。
想必冯传峰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想拉卢平生下水,在退回去之前,给自己挣一个漂亮的功劳,搏一搏前程。
卢平生可能也知道自己的处境,所以找人说情的时候,没有开口捞人,而是保证不让卫渺受刑
既然如此,其他的不归他管,与人为善才是他的为官之道。
“冯队长,各司其职,你若不把人送到我这里,自然是你如何处置都行,既已送了我这里,就不是你我能做主的。。。”
冯传峰看着赤脚离开的卫渺,眼神中闪过一抹杀意。
成家人要的东西,确实不是他们能说了算的。
卫渺被张成安带走了,又关回了原来的牢房里。
大胡子看见卫渺回来,除了脸上有些狼狈外,毫发无损,颇有几分意外。
“嘿,小子,没想到后台挺硬啊。”
卫渺抬头看他,把脚在稻草上蹭了蹭,怏怏道:
“什么后台?”
大胡子在后背挠了挠,笑道:
“从这个监狱里走出去的只有两种人。”
卫渺好奇发问:“哪两种?”
“一种是出去了没回来的,一种是横着回来的。”
财哥的堂弟依着铁栏杆插嘴。
“没回来的又分两种,一种是出去了,一种是死去了。”
卫渺听完小小身体往稻草上一躺,带着几分惬意道:
“是这样躺着的吗?”
财哥的堂弟一瞧,得,还能开玩笑,说明真没什么事,自己堂哥问起来也好交差了。
于是转身去了门口的小桌子上坐下,和一帮狱警吹牛去了。
大胡子越看越喜欢,觉得这小子真是有意思。
“小子,说说你犯了什么事儿,到时候我出去的时候带着你。”
卫渺躺着翘腿,脏兮兮的小脚一抖一抖地,学他之前的话说:
“不出去,出去做什么,这里挺好,有吃有喝还不用干活。”
大胡子一愣,然后哈哈地大笑。
他笑声洪亮豪爽,在逼仄的空间里传开,一扫监狱里的压抑和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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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家,午后温暖的阳光打在静谧的院子里,懒洋洋地让人想要沉睡。
翻墙跳跃进来的阿狸,三两下地就跳上了窗台。
它在窗台上细细嗅了几下,喵呜了一声。
听见猫咪叫声的吴叔抬头将视线从算盘上移开。
看见是阿狸,忽而垂头在账本上写写画画。
曾家铁路烂账多,他需要一笔一笔搞清楚,以便于后面工作更加轻松。
阿狸嗅着熟悉的味道,顺着门缝进了许阿鱼的房间。
许阿鱼母子正在午睡,窗外的阳光打在床铺上,把母子两人的脸照得红扑扑的。
才出生的小崽咂吧了粉嫩嫩的小嘴,在母亲怀里睡得分外香甜。
阿狸轻巧地跳上了五斗柜,在香烟打火机里,找到了牛皮纸包着的鸡骨头。
等卫阿大进来的时候,阿狸已经吊着鸡骨头一溜烟地跑了。
卫阿大跑向五斗柜,看着空空如也的牛皮纸包,惆怅不已。
财哥的“一步登天”被阿狸“顺手牵羊”了。
卫阿大扶额,这可怎么向财哥交代啊。
许阿鱼被吵醒,看丈夫模样,听她讲了原委后,她道:
“那今天晚上让吴妈寻一只差不多的鸡腿,你吃完肉后,也学富贵人家盘一盘鸡腿骨?”
卫家最老的人莫过于卫阿大,他连忙摆手,“不好,不好~~”
至于哪里不好,他也说不出。
许阿鱼一锤定音,“都是鸡骨头,又不会说话,就这么定了。”
卫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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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河北岸喧嚣的马路上,人们已经褪去了单衣。
有的畏寒之人换上了棉袄,有的穿上了时髦的呢子大衣。
许多穿着和服的倭国侨民来来往往,他们脸上的笑容在午后的阳光下分外明媚和轻松。
街头有深蓝制服白帽套的倭界警察正逼迫两个华人小孩学狗叫。
旁边的一群倭人妇女习以为常地聊天,而他们的孩子正在拍手叫好。
卢平生手握方向盘,看向后视镜,身后的尾巴很专业,不远不近地跟着。
其中两人他还挺熟悉,是当初在电影院跟着他的那一高一矮。
卢平生在岔路口打了方向盘,转头开向设有关卡的方向。
身后跟着的人都傻了。
开车的矮个子急切问:“大哥,咱们跟不跟上去?”
高个子骂他,“那里是哪里,是日租界,最近小本子不知道发什么疯,戒严检查,光关卡都设立了三四重,咱们这种身份经得起查吗?”
矮个子嘟囔道:“可上面下了命令要跟死他的。”
高个子抬手想要打人,可看着缩脖子的人死扑街,又把手放下。
“大哥,你说上面也真奇怪,上次让咱们跟着,说是人家是有为青年,要争取人家。现在又让我们做贼一样地盯着他,说人家是红匪?”
高个子啐了一口,眯着眼睛看向卢平生的车子在第一道关卡停留片刻,递了个证件过去,连车都没下就被放行了。
娘的,这人果然如同外界传言,是个狗汉j。
红匪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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