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的府衙之内,朱雄英面色平静的端坐在大堂之上,应天府尹满头大汗的站立在一旁,两侧还坐着内阁阁老刘三吾,礼部尚书唐阙,刑部侍郎崔淼,就连学政司的两位主官,解缙和方孝儒也坐在一边。
但是自己不敢有丝毫意见,他只是怕今天的事情处理不好,自己这个府尹的位置就算坐到头了。
学子游行的代表,乃是一名浑身穿着补丁的破旧衣衫,精神壮硕的老者,身后跟着三个文绉绉的中年人,应该都是他的弟子。
这名老者名为赵谦,亦是当代大儒,与开国功臣宋濂的关门弟子,在天下学子心中的地位只怕还在刘三吾这位掌管国子监的大臣之上。
其实对这这位赵谦,朱雄英的印象很深刻。
在历史上,这位赵大人的耿直可是出了名的,年少成才,曾与孔子后人孔士行坐而论道,后者也被他的学问深深折服。
建国后,受到太子少师宋濂的赏识,收为门下,年纪轻轻就任职为国子监典簿,但是因为为人太过于正直,眼里容不得半点苟且,得罪了当时权势滔天的胡唯庸一党,被贬黜出了京城。
后面又因为才华被朱元璋启用,一跃成为吏部侍郎,但是赵谦此时对官场的勾心斗角很是反感,觉得在朝中没有自己的用武之地。
所以自请出京,毅然放弃京官的优越地位,主动到被称为\"蛮夷万里\"的海南琼山任儒学教谕。
海南自古是个蛮荒之地,文化非常落后,虽然自宋代苏东坡、胡铨等人流放来琼,大力宣扬文教,但直至明初,读书人还很少。
琼山知县在儒学的旁边筑了一个考古台,给赵谦作着述之所。为了培育人才,赵谦还编写了一本《童蒙习句》的识字课本和一本定名《学范》的教科书。
赵谦生平着述不少,传世者还有《声音文字通》、《六书本义》、《造化经伦图》、《历代谱赞》等书。
其中《声音文字通》在永乐初由赵谦门人柴文敬呈上朝廷,明成祖下诏藏于秘阁,并作为考文重典。
赵谦办学不分民族、贵贱,一视同仁。他的学生,既有贵介公子,也有平民百姓,既有汉族青年,也有黎家子弟。此外,还有不少青年从远方慕名而来,
最后因为海南恶劣的环境,病死于任所。
赵谦死后,众门生如丧己父,悲痛万分,将他安葬于府城南门外六角井附近,争相负土筑墓,春秋祭祀不绝。
面对这样一个纯粹的学者,朱雄英不由得也很头疼。
他不怕穷凶极恶的对手,就怕像陈怀瑾和赵谦这种人,他们忠于大明,不贪腐,不犯错,但是因为自己要推进时代的发展,不得不站在他们的对立面成为敌人。
实在是有些惋惜。
朱雄英叹了口气:“赵大人,您这是何必呢?”
赵谦不卑不亢的道:“回吴王殿下,草民在洪武七年就已经被罢官,所以不敢当殿下一句大人,草民今日所请不过是释放陈怀瑾,恢复儒学为科举的考试内容,仅此而已。”
刘三吾早就与赵谦相识,知道他的臭脾气,生怕他顶撞了吴王,所以抢先开口道:“赵谦,你我曾经共事过一段时间,本官知道你的脾性正直,但是推行新学是大势所趋,你现在退去,本官可以当你从来没有来过。”
赵谦冷然一笑,有些不屑的道:“刘大人,若草民记得不错的话,您也是通过科举入仕的吧?您本身也是儒学大家,对程朱理学可以说是在整个大明也是最前列吧,怎么如今入了内阁,便开始要推行新学了?您这种行为,和吃了饭摔碗的混账有什么区别?”
刘三吾的脸色巨变,忍不住怒哼一声:“哼,冥顽不灵,迂腐不堪的腐儒,你聚集学子游行,这是解决的办法吗?这时威胁朝廷,君为臣纲,你就是这么维护你的儒学的?”
赵谦淡然自若,语气嘲讽道:“刘阁老不用给草民身上扣帽子,草民来这里是自己的行为,何曾鼓动学子聚集?都是他们自发的行为罢了,不过老朽倒是为了大明有这样胆识的学子而感到庆幸。”
听着赵谦面对权贵依然淡定自若的吐出这些大义凛然的话语,公堂外面那些围观的学子都已经沸腾了。
纷纷大声的叫起了好。
这让堂上的诸位官员面色都相当难看。
只有朱雄英依然神色自若,用眼神止住要说话的崔淼,亲自站起身,走到赵谦身前,不紧不慢的道:“赵谦,你可还记得你当初读书是为了什么?”
赵谦不知道吴王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挺起胸膛道:“呵呵,草民读书是为了能为天下百姓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所以草民不迎合,不折腰,做事只为遵从本心。”
听了这样的回答,朱雄英的面色没有任何变化,只是自顾自的问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句话,您可曾听过?”
赵谦下意识的点头道:“这是张载的名言,天下读书人自然都听说过。”
朱雄英继续道:“好,那本王想问一下, 如今的百姓的生活对比洪武初年是不是已经十足的提高?”
赵谦没有否认,正色道:“确实如此,洪武初年还常有饿死人的事情发生,但是如今百姓们已经可以填饱肚子了,甚至很多百姓家里已经有了一定的积蓄,可是这一切与废除儒学有何关联?”
朱雄英看着赵谦,目光灼灼的问道:“赵谦,你自认清高,颇有才华,本王问你,如今大明百姓的生活能够飞速发展,靠的是什么?难道靠的是你引以为傲的儒学?”
面对吴王的追问,赵谦很明显有些慌乱,但还是有条不紊的道:“吴王殿下,儒学的地位不能撼动啊,相信殿下也知道,儒学能够约束人的行为,高尚人的品格,通过儒学培养出来的学子,大部分都会对百姓有回护之意,这样才能在治理百姓的时候,将百姓的利益放在首位啊。”
对于这种言论,朱雄英自然嗤之以鼻,有些不屑的道:“简直可笑,如果通过儒学就可以让人的品格得到提升,那就不会有那么多的贪官污吏,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冤假错案了,如今朝堂上的官员有八成都是儒学出身,如果本王真的想查,整个朝堂怕是要空一大半,刑部和御史台现在还堆积着各地官员贪腐的卷宗,你要亲自看看吗?”
“这......”
没有理会赵谦惊愕的表情,朱雄英继续道:“醒醒吧,大明之所以富强,是因为本王在朝堂之上不停的变革,如果没有水泥,现在大明的运输效率还是和以前一样,会存在大量的损耗,如果没有军备司研发的火器,大明就不会屡战屡胜,收复漠北和黄海,如果不是在漠北开设互市,在河南建设交通枢纽,大明的国库就不会如此充盈,如果没有本王推行大明律,现在的百姓们还在受着各种压迫,更别说像现在一样能够吃饱穿暖的同时还能积攒积蓄。”
“可你们呢?在本王进行变革之时,不想着如何配合,反而受人挑拨聚众闹事,一个一个坐井观天,自认为除了儒学之外,天下所有的学科都是歪理邪说,简直可笑。”
“本王想问问你,以及在外面围观的学子,新学的教材与讲义,在国子监的门口已经公开,任由你们免费领取,可是你们有一个人去领吗?有一个人去看过吗?整天张口仁义道德,闭口忠君爱国,这就是你们爱国的方式?你们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
说完,用失望至极的眼神看向赵谦。
“赵大人,本王对你很失望,在见面之前,本王就曾经听说过你的名字,也知道你心中的抱负,但是却没想到,你竟然也会如此迂腐。”
赵谦的脸色大变,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
外面围观的不止有学子,还有一众百姓,他们不懂儒学怎么样,但是他们知道他们现在好的生活都是因为吴王,所以纷纷议论道:“这些学子到底在干什么?怎么让吴王殿下这么生气?他们不知道现在大明的富强都是因为吴王吗?”
“对啊,还读了那么多书呢,还不如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有见识。”
“是啊,咱虽然大字不识箩筐,但是咱也知道只要在吴王的带领下,不给朝廷惹麻烦,那以后的好日子可长着呢。”
听着周围百姓的议论声,学子们纷纷感到面红耳赤。
是啊,如今所有人都知道,大明的安定富强,吴王是最大的功臣,他亲自主导推行的新学,真的会是歪理学说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刘三吾,解缙,方孝儒这些早已成名的大儒为什么也会跟着吴王坚定的推行新学呢?
想到这里,所有的学子开始对新学的内容产生了浓烈的兴趣。
甚至有的学子直接就转身离开,向国子监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