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江福海便改了口供,他言明之前所招供的,都是因为慎刑司动刑太过,他撑不住方才认下的。
即便皇上亲自去审问,他也是这套说辞,甚至说那签字画押的状纸,都是慎刑司的人事先写好,强逼着自己按上指印的。
如此一来,皇上不得不吩咐慎刑司的人继续拷问,看看江福海这张嘴,还能吐露出什么来。
江福海这次嘴倒是硬的很,愣是被拷问了一整夜,才在晕过去前说了一句贵妃娘娘。
这宫中如今只一个贵妃娘娘,那可是个膝下养着皇子的,慎刑司的人不敢耽搁,得了消息后立刻便禀报给了皇上。
皇上得了新的状纸,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短短两日,这做下事情的从皇后变成敬贵妃,连如何被收买,家人如何被威胁都说的清清楚楚。
“敬贵妃想要谋夺皇后之位,将自己的皇子变为嫡子,为六阿哥铺路。”皇上将这状纸拍在桌上,他哽着一口气,久久不能平复心情。
苏培盛哪里敢搭这种话茬,他缓缓走近,为皇上沏茶,等到皇上怒火最盛的时候过去之后,方才敢开口劝慰,“皇上,这江福海两日里换了两种说辞,他说的话,已经没有太多可信度了。
奴才倒是觉得,与其继续审问江福海,不如去查一查其他宫人。”
眼见着皇上还未说自己僭越,苏培便再度开口,“无论是皇后娘娘,还是贵妃娘娘,都需要一个辩驳的机会。”
“怎么,是太后叫你来劝朕的?”
苏培盛忙低头行礼,他连声说着不敢,“这只是奴才的愚见,是奴才僭越了。”
皇上叹了口气,他挥手叫苏培盛起来,倒也没有真的把怒火撒在苏培盛身上,“你说的倒也没错,是不能只听一个奴才的片面之词。
罢了,叫慎刑司的人把江福海关押起来,最近勿要严刑拷打,免得叫他死了。”
“奴才遵命。”苏培盛应了一声,“皇上,晟妃娘娘送了药膳过来,您要不要用一些。”
“端进来吧。”
苏培盛没有立刻离开,他看了看皇上,颇有些犹豫的意味。
“怎么,你还有话要说。”
“这药膳是晟妃娘娘亲自送来的,皇上您可要见一见晟妃娘娘?”
皇上本想说不见,但一想到陵容还有着身孕,便软下了态度,“这天气燥热,就不要叫她在外面等着了。”
得了皇上的准话,苏培盛才擦了擦额头的汗,自去接陵容了。为了不叫陵容触了皇上的霉头,他还特地说了皇上如今心情不好,即便皇上有气,也定不是因为娘娘。
“本宫知道了,苏公公勿要太过担心,我只是多日未见皇上,有些想念罢了。”
苏培盛做了个请的手势,将陵容送进了殿中,方才去做皇上吩咐的事情。
“臣妾给皇上请安。”陵容扶着腰,还是如同从前一般行礼,皇上虽在气头上,但还是亲手扶了她起来。
“勿要多礼了,你如今有孕,这些虚礼就不必坚持了。”
这话听着耳熟,但陵容压根儿没往心里去,她叫照水拿来食盒,将药膳和败火的苦瓜茶一一摆好。
那药膳皇上用的惯了,倒是用的极快,只是那苦瓜茶味道着实怪异,皇上只喝了一口,就放在一旁不肯再碰了。
\"容儿常常用这口感独特的茶,朕倒是用不惯。\"
“说是茶,但其实还有一定的药用价值,臣妾是看暑热太重,特别请太医帮忙调制的。
看来皇上不太喜欢这略带苦涩的口感,臣妾还要叫他们调整一下,加些中和口感的药材才好。”
“你啊,整日里担心朕的身体。”皇上看了看那苦瓜茶,还是不肯再喝一口,“朕闲下来后,再慢慢品鉴。”
“臣妾只怕皇上会悄悄倒掉,结果这火气还是降不下来。”
皇上不欲在陵容面前多说什么,他只是说了一句放心,两人便不知能多说什么了。
“皇上,今日嫔妾是有一件事情,想向您求情的。”
皇上想起近些日子的事情,思索着是不是这晟妃知道了什么,想要为皇后与敬贵妃求情。
没想到,陵容开口提到的却是恬嫔,“这些日子,恬嫔的身子在何太医的调理下已经渐渐好了,但这心情总是郁结,久久未曾得到缓解。
臣妾去看望过恬嫔,可也只能暂时调节。所以......臣妾想请皇上亲自过去看望,也好解开恬嫔的心结。”
“她本是受害的那个,怎得心中这般苦闷,乃至成了心结。”
陵容叹了口气,她重新站起,再次向皇上行礼,“前些日子,不知怎得传出来何太医知晓温太医身死真相的谣言,甚至有些人还在谣传,温太医与惠贵人......
因为这件事,温太医身亡,惠贵人被禁止提起。”
陵容没有将这话说的太过清楚,但皇上已经明白了陵容在说什么。
”这事情太过离奇,众人自然是不信的。只不过何太医却被频繁叫走审讯,常常见不到人。
您也知道,恬嫔两次枯草热症,都是何太医将她从鬼门关中救出来的。
正因如此,恬嫔最是信任何太医,生怕有人想要借此流言,将何太医调走。
她有心想要找皇上查一查这真相,又担心皇上因为未保护好皇嗣一事仍未原谅她。
这般日日煎熬担忧着,臣妾着实是担心。”
听到是何桉鸣的事情,皇上的脸色变沉了下来,他医术自是优秀,但却知道太多秘密,皇上本不想继续留着他。
但恬嫔这副模样,也着实叫人忧心。皇上心中暗暗叹气,毕竟她还有孕,总不能让好好的孩子出了事儿。
“皇上,这些谣言甚嚣尘上,若是继续这般胡乱传言,还不知道要说出什么离奇的话来。
臣妾认为,皇上不如好好调查一下何太医,若他全然无辜,便昭告后宫,平了这次的事端,这样恬嫔也能安心些。”
“容儿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
皇上点了点头,他的心中其实还在犹豫,毕竟这是沈眉庄做的错事,他可不想折了自己的面子。
见皇上有些动摇,陵容便继续开口鼓动,“流言出现,必定有人在背后鼓动,只是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思。
若只是针对何太医也就罢了,若是针对恬嫔与皇子,乃至皇上的话,臣妾就算违了规矩,也要叫人查个一清二楚。”
“你啊,若是有那个本事,就不会接二连三受到伤害了。”
皇上将陵容给扶了起来,对于这般直白开口说要查的,皇上反而不会设防。
因为他太了解陵容的能耐了,在承乾宫都没办法横着走,更何况是放眼整个后宫了。
“臣妾知道,这后宫中的姐妹,无一不将皇上视为自己的夫君。
因为吃味对臣妾做那些出格的事情,臣妾其实也能理解一二。
但这手段愈发激烈,恬嫔几乎殒命,能救命的太医也身陷谣言。
若说这背后无人操纵,臣妾定然是不相的。”
“朕自然,也是不信。”
皇上此时心中倒是有了定论,查出谣言的源头,解决背后之人是最重要的,这样一来就能叫后宫众人知道,所谓惠贵人私通,都是假的。
再安排惠贵人为证清白“自尽”,这宫中就再不会有人提起了。
至于这何桉鸣,便暂且留着,叫恬嫔安心产下皇子,也是好的。
“你如今有孕,情绪不要这般激动,朕晚些时候便去瞧一瞧恬嫔。”
陵容点了点头,像是极为激动一般眼角渗出两滴眼泪,“臣妾在延禧宫时,常常受到恬嫔照顾,如今也算是偿还一二了。”
“有些人帮你,是不求回报的,容儿倒也不必事事算的清楚明白。”
陵容嗯了一声,但心里却并不同意皇上的话,她从不认为别人帮助自己是全无目的不求回报的,她们只会将自己当做马前卒,而非什么姐妹,什么至交。
“可是……皇上今日答应了臣妾的请求,臣妾还打算回报皇上一二呢。”
“哦?”
皇上听见这话倒是来了兴趣,他瞥了桌上的苦瓜茶一眼,“该不会又是什么稀奇古怪的茶吧。”
“不是,而是别的东西,皇上耐心等等吧。”陵容又开始卖起了关子,她其实根本没有想好到底要送皇上什么,只不过气氛恰好,她就随口说了一句罢了。
到时候无论是送绣品还是送上一曲,皇上都会高高兴兴收下的。
“容儿惯会卖关子。”
皇上倒是也不太在意到底是什么,毕竟如今后宫中事弄的皇上焦头烂额,那些风花雪月之事,他暂时没有什么心思去想。
陵容回了承乾宫不久之后,皇上便去了延禧宫,因着陵容提前反复叮嘱过,她便没有跟皇上说什么委屈的话。
而是尽可能展现自己的柔弱和体贴,叫皇上心生怜爱,真的答应了不因为谣言之事而迁怒何桉鸣。
毕竟如今传谣的人已经找到,江福海和章弥,个个都是皇后的人。
只不过皇上以为陵容不知道,便也没说出来罢了。
第二日一早,何桉鸣便借着要为陵容诊脉一事来承乾宫谢恩,陵容倒是心安理得地受了,她甚至还将何桉鸣那些药方还给了他。
但她背地里也确实叫照水抄了一份,只不过没有告诉何桉鸣罢了。
毕竟那几个药方确实不错,照水也能学到不少东西。
“这其中恬嫔出了不少力,你本就是富察家的人,回报起来倒也顺理成章。
至于我,何太医帮我良多,这次就算是还你的,不必放在心上。”
何桉鸣倒是安静,他默默收拾了那些药方,半晌之后与陵容说要去为攸宁公主把一把脉。
只不过何桉鸣去了便没有再回来,为攸宁把了脉之后便自行离开了,倒是真的有些奇怪。
只不过陵容并不太在意,毕竟这人还能用就好,没必要逼着他时时刻刻敬畏着自己。
又过了两日,夏刈仍是没有从剪秋口中问出过任何关于纯元皇后之事,最终剪秋不堪受刑,咬舌自尽死在了慎刑司,令这唯一的线索也彻底断了。
而江福海对于纯元皇后之事一无所知,即便再度受刑,也吐不出更多的消息了。
但纯元皇后之事,鲜少有人知道。尤其是那些新入宫的妃子,更是一无所知。
唯独可以怀疑的,就是曾在府中皇后,敬贵妃,欣贵人和曹贵人。
这四个人中,若是硬要怀疑的话,也只有皇后了。
毕竟江福海早早就招供了皇后做的那些事情,后来虽改了口供,但皇上却不会这样轻易地被蒙蔽。
可这口供改了,皇上就不得不派人将皇后与敬贵妃身边的宫人都暗中查过一番。
但敬贵妃本就没有做过那些事情,皇上的人很快就查过一次。只不过敬贵妃虽然解除了那谋害子嗣的指证,却被皇上发现了七阿哥是敬贵妃靠着药物方才怀上的。
听着周太医说着七阿哥很有可能早夭,皇上几乎愤怒的不能自已,他想不明白,为了一个贵妃之位,敬贵妃竟然能狠下心来用药有孕,甚至不在意孩子会不会受到病痛折磨。
但皇上质问之事,敬贵妃却又不肯承认,她一再强调七阿哥身子养的很好,并不是用药怀上的孩子。
但皇上叫周太医为七阿哥把脉之时,却发现七阿哥只是看着健壮,实际上却内里亏空的很。
即便敬贵妃这段时间已经用了无数珍稀药材,七阿哥的身体也没有任何好转。
“皇上,臣妾在生产时,七阿哥在腹中留了许久,怕是那个时候受到了影响。”
“太医将一切说的清楚,你为何偏偏不信呢。”皇上长叹了一口气,他转身不肯看跪在地上的敬贵妃,“周太医,可有法子调理七阿哥的身体。”
“回皇上的话,从七阿哥如今的脉象看来,这好生调理,也只是略微补足罢了。
至于有没有更好的法子,还需要看那药方。”
皇上转头看向敬贵妃,他瞧着后者脸上变换的表情,半晌才语气十分冷淡的问了一句,“如何,愿意说实话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