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铠甲的德顺帝,在昂起首的这一瞬间,太后似乎看见当年德顺帝杀死禹西王,和云喜去冷宫接她的模样。
德顺帝起身握住太后的手,眼底盈起热雾,僵硬地勾了勾唇角,温声道:“不踏平匈奴,势不归朝,皇儿和瑾荣皇贵妃这一去,后宫还要仰仗母后多加费心了。”
声落,太后的眼泪滚滚而落,砸在衣襟上,她清明的眸子暗了暗,片刻后,推开德顺帝的手,背过身道:“你放心去吧,有哀家辅佐孙儿,必会让天启国盛世辉煌。”
德顺帝笑了笑,从胸口摸出一封密信交给石蜜姑姑道:“待母后原谅朕了,将此物交给母后。”
再度跪下,连叩首三次,德顺帝转身上马,高声道:“朕今日要与尔等征战北境匈奴,自古谁无死?何不史留名?朕愿以血肉之躯与尔等踏平匈奴,保得天启国子子孙孙不再受战乱之苦,享清平盛世。”
三万精兵闻声,齐齐跪地,大呼:“陛下万岁万万岁。”
德顺帝攥着缰绳,行至三万精兵的正前方,继续高声道:“这两日已将尔等的姓名和所居之宅详细登记在册,每人每月可享二两军俸,英勇战死沙场的兵将,家中亲眷可得五十两白银,若能得军功,依照军功嘉奖百户千户。”
林庭旭领着江枫一众人拉来了十辆马车,每辆马车上放置着六口大箱。
箱子被抬下来,打开后,银光闪烁,很是刺目。
兵将见之惊然,高举手中兵器直呼:万岁万万岁,声似擂鼓,震彻天际。
“启程!”德顺帝大手一挥,率先骑马而行,云喜紧随其后。
林洛翎突然见到兵将后方是一众娘子军,为首的居然是静安师太。
她瞠目结舌的转眸看向太子秦晏,秦晏抿了抿唇,跪地拜道:“恭送父皇,愿父皇早日凯旋而归。”
见之,林洛翎及所有官员纷纷跪地。
尘土飞扬,灰尘落下,德顺帝和三万精兵的身影已经模糊到看不清晰。
太子秦晏站在城门处许久,才领着一众官员回城,坐在白鸾雪屏车驾里的太后,脸色很是不好。
林洛翎便和太子秦晏商量,想亲自送太后回宫。
太子秦晏颔首,林洛翎便送太后回了宫。
未行多远,啜泣声,一声高过一声。
林洛翎拨开车帘,问画帘:“派人去瞧瞧,是谁在哭?”
画帘刚应是,便见到石蜜快步走过来,同林洛翎道:“太子妃娘娘,此事不必亲自派人询问,到了景寿宫,老奴会详细说给太子妃娘娘听,她们想哭,就让她们哭好了。”
林洛翎立刻恍然大悟,应该是德顺帝御驾亲征北境,后宫这些刚入宫不足三个月的嫔妃,没有一个怀有身孕,她们生怕德顺帝此次出征有个意外,她们都得被请至鹤仙殿旁的台子上,赐白绫毒酒,给德顺帝殉葬。
微微轻点了下头,纤细素白的手指垂下,车帘合住,林洛翎暗暗一叹。
到了景寿宫,太后心绪不佳。
恰好内司监总管来禀:“千禧宫的段美人说池婕妤偷了她祖上留下来的一把古琴,池婕妤说她从未见过那把古琴,二人理论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动起了手……”
林洛翎本以为太后娘娘会命人去彻查此事,找出是谁偷了段美人的古琴。
不想,太后冷着眸子吩咐石蜜道:“你亲自去传哀家懿旨,将段美人和池婕妤打入冷宫,命后宫所有嫔妃相送她们二人。
告诉后宫所有嫔妃,陛下出征北境,哀家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今后宫中不管是妃还是婕妤亦或者是美人,若在陛下出征之时,胆敢哭闹打斗,争一时口舌之快,玩心眼耍手段的,就别怪哀家手下不留情,送去冷宫好生反思。”
“是!”石蜜领着内司监总管太监快步而离。
太后睨了林洛翎一眼,问道:“怎么?觉得哀家下手太狠?”
“不!”林洛翎实话实说道:“臣妾只不过纳闷皇祖母为何不清查是谁偷了那把古琴?”
太后冷嗤一声道:“有心之人偷了,岂会轻易能找到?即便找到了,后宫纷杂,清查出来的人,幕后之人也未必能找出来,就算找到了,杖毙了,后宫的纷争怎能平息?
后宫为何会这般乱?你可知?”
林洛翎垂眸答道:“恕臣妾愚钝,先前一直卧病于榻,不知后宫之事,一时想不明白。”
太后冷笑道:“瑾荣皇贵妃虽然是太尉之女,可她膝下无子,也不是皇后,她掌管后宫,名不正言不顺。
后宫那么多嫔妃的父亲都是三品以上高官,她焉能没有顾及?若是雷霆手段处置,无疑会给她父亲在前朝树敌。
故而,每次后宫嫔妃争吵斗嘴,她除了规劝,就是不痛不痒的斥责几句,焉能肃清后宫的风气?”
沉沉叹息,太后目及远方,道:“想掌管后宫,万万不可瞻前顾后,也不可欺人太甚,如何拿捏恰当好的分寸,最是重要。
切记,掌管后宫绝不能心慈手软,贤后极难长命百岁。”
太后意味深长地看向林洛翎,林洛翎顿悟,朝着太后福身一礼道:“多谢皇祖母提点教导。”
太后摆了摆手道:“今儿个哀家乏了,你扶哀家去软塌上。”
林洛翎扶住太后伸出的手,登时发现太后的手指冰凉,关切相问,太后只言,她并无大碍,躺在软塌上后,同林洛翎道:
“晏儿要监国执政,你在太子府也无事可做,明日晨起后,便来景寿宫帮哀家料理后宫的琐碎杂事吧。”
林洛翎点头应是,太后便让她先回太子府了。
刚跨入后院,便见到来回踱步的顾顺。
顾顺一见林洛翎回来了,暗淡的眸光顿时有了亮色,上前道:“太子妃娘娘,您快去劝劝太子殿下和蒋小世子吧,他们不知因何事争吵了起来,还不让任何人靠近太子殿下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