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月给揽住林洛翎的宫婢递了个眼神,那宫婢便将林洛翎半抱至暗门前,由‘假安王’打开机关,宫婢先带着林洛翎进了暗室。
碎月在‘假安王’耳边低语了两句,‘假安王’的瞳仁狠狠震颤了一下,随后躬身应道:“谨遵圣命!”
碎月见之,微微颔首,转身进了暗室,暗室的门缓缓阖上后,‘假安王’挺直了腰背,先是给留下的另一名宫婢从衣柜中,取了一套林洛翎穿过的常服,让其换上。
他负手走至窗棂前,目光穿过窗纱微微昂首看向夜幕上嵌着的银月和灿星,幽幽叹道:“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留下得宫婢贴上了人皮面具,与林洛翎有八九分相似,若是白天,许是能瞧出不同之处,晚上即便再亮的烛火,也是难辨真假。
景泰阁没有燃烛火,漆黑一片,‘假安王’和宫婢站在窗棂前许久,直至宫外闪现冲天的火光,‘假安王’和宫婢瞳仁齐齐一缩,相互对视了一眼,很是默契的朝小榻走去。
‘假安王’朝宫婢微微一笑,躺在小榻上,阖上双目,神态安详。
宫婢则是坐在小榻旁的锦墩上,以手支撑着半侧容颜,佯装疲累而眠。
“嘎吱……”
一声极其轻微的门响。
“聋姑姑”没有往日那般敦厚老实之态,而是翘起阴冷发狠的眼尾,手持一把利刃走了进来。
脚步轻盈如猫,如影般闪现在‘假安王’的小榻前,举刃朝着‘假安王’的胸口狠狠刺入。
微眯眼帘的宫婢,与‘假安王’相处近十年,到底有些个情义在,她心下不忍‘假安王’就这般丧命,呢喃梦语道:“安王殿下,安王殿下……”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聋姑姑’的手一顿,转首看向宫婢,见宫婢并未苏醒,反手挥刃刺向了宫婢的咽喉处。
“安……”第三声仅说了一个字,刀刃利落拔出,宫婢睁开眼,震惊无比的看向‘聋姑姑’,伸手指了指,再是一个字没发出音来,如柱的血喷涌而出,她也随之倒在了地上,抽搐了几下,便没了气息。
‘假安王’虽然武功一般,云喜却传授他将内力练得极好,宫婢倒地的声音,他就算闭着眼也知是怎么回事。
不由得心下一酸,脑海中浮现出昔年与宫婢相处时的点点滴滴。
他也知晓宫婢是为了救他才失了性命,眼内涩酸不已,惹得眼皮来回颤抖。
无法,他只好睁开了眼。
侧首便瞧见倒在血泊之中的宫婢,即便是死了,仍然嘴角噙着笑容,双目瞳孔虽在散开,却是眼底如泉般清澈,唯有眼角被血染了一滴猩红,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假安王’恍然想起,安王欲离京城时,宫婢曾与他坐在景寿宫的梨花树下闲聊,几盏琼酿下了肚,宫婢笑道:
“安王殿下去了京徐州,你要一同前往吗?”
他说:“也许吧!”
宫婢突然抓住他的手,说:“太后娘娘说,待我二十五岁,便放我出宫,我自幼无父无母,舅母容不下我,我出宫后也无处可去,这些年我攒了些银子。
我去京徐州寻你,你替我在安王府旁边选个小宅子,你若得了空闲能出府,便来找我,我做几道菜肴,若是日后大事已成,你向安王殿下求个情,放了你,我会酿酒,咱俩开个酒馆可好?”
他愣了小半晌,抿了抿唇,答道:“到时再说吧,日后的事,岂是咱们能做得了主的?”
见宫婢神色瞬间黯然,他只好出言安慰道:“若你出了宫,来京徐州,我定帮你选个宅院。”
“就这么说定了……”宫婢雀跃道。
其实他知道,宫婢与他之间不是那种男女之情,只不过宫婢的爹娘早亡,虽被她舅父接回家养着,寄人篱下过得还不如家中的猫儿狗儿。
她舅母又是个彪悍的性子,自她记事起,非打即骂,八九岁时,她舅父家的表哥夜梦男女欢好,家中贫困,养不起丫鬟,她表哥又对男女之事好奇,便将睡在柴房中木床上的她给玷污了。
次日她舅母得知此事,不仅没有责骂她表哥,反而骂她是勾搭良家爷们的小娼妇,二话不说,揪着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她,欲将她卖到勾栏瓦舍去。
幸得石蜜姑姑出宫回府,瞧着宫婢容貌尚可,一问身世,心存善念,花了五两银子将其买了,带回府中做了丫鬟。
后被石蜜挑选入宫做了宫婢,每日给景泰阁的‘假安王’送膳食。
‘假安王’自幼也是个苦命之人,见宫婢第一面,一见钟情,碍于他是个太监,只能将男女之情藏在心底,将宫婢当做亲妹来看待。
一来二去,相处久了,宫婢又得石蜜的信任,知晓了‘假安王’的身份。
好几次‘假安王’差点暴露,幸得宫婢机灵为其挡事而受罚。
其实今夜宫婢不一定会丧命,碎月已经告诉他,今夜丧命的人是他,却不想宫婢舍命救了他。
爱慕之人就这般死在眼前,‘假安王’再也压抑不住心底涌上来的冲动,伸手握住了‘聋姑姑’举刀的手腕。
“你想杀之人是我,为何要杀无辜之人?”‘假安王’怒吼道。
‘聋姑姑’不再装聋作哑,阴冷冷地笑了,“太后娘娘和陛下都驾鹤西去,你是他们最爱的皇孙儿、皇子,理应去陪他们才是。
至于林氏,你原本不就是想让她给你陪葬吗?我自然要如你所愿,你已然承受病痛折磨那么多年,寻死了许多次未果,今夜我便亲手送你去黄泉路,你该感谢我才是!”
刀刃在月光的映照下,闪出寒芒,一寸寸压下,直直对着‘假安王’的胸口。
“轰”的一声巨响,从殿外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