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洛翎知道德顺帝如此说、如此做,明为斥责惩罚,实则是在护着她。
有了德顺帝的圣命,日后哪怕是皇后娘娘想再让她离开景寿宫,也需德顺帝应允方可。
林洛翎方才故意假装心悸之症犯了,此刻揉着胸口向德顺帝礼道:“遵旨,臣妾定然会虔心抄写《女德》,认真和教习姑姑学规矩。”
德顺帝摆了摆手,云喜将锦盒捧于德顺帝的面前,德顺帝接过后,云喜便带着林洛翎离开了。
一路上云喜一字未语,并未将林洛翎带去尚教司,而是让跟在他身后的太监去尚教司,将刘管事唤至景寿宫教习林洛翎规矩。
入了景寿宫,云喜这才压低声开口道:“安王妃去景泰阁便是,刘管事是自己人,她来此自会寻个地方替安王妃抄写《女德》。”
林洛翎和云喜道了谢后,云喜唤来景寿宫的一名宫婢,将林洛翎带去了景泰阁。
景泰阁的小榻上躺着‘假安王’,他睁开眼瞧见林洛翎安然无恙,长长舒了一口气,又阖上双目假寐,林洛翎在殿中无事可做,便从书柜上取了一卷古籍翻阅了起来。
林洛翎走后,德顺帝肃声屏退了宸熹宫的太监和宫婢,就连管事的庄宁和卫姑姑,也在德顺帝冷厉的眼神下,惊色而退。
再无外人,德顺帝这才冷沉下脸,怒视着晋王道:“方才安王妃在,朕顾忌着你的颜面,没有当场发作,你乃是本朝的长子,朕素日里对你寄予厚望,不想你却将心思全都放在争宠和后宫纷争里,哪有半分做长子之风采和气度?”
德顺帝鲜少训斥晋王和瑞王,更多的时候是用‘假宠’来让晋王和瑞王心生嫉妒,彼此明争暗斗,以此来制衡他们二人在前朝,乃至抗敌北境、南境中立下战功来邀宠。
宸贵妃见状,心下一紧,她是从余州知礼女子学院挑选入京,习教后,给当时尚未及冠的德顺帝,作为初懂男女房事的女子之一,而她正好是伺候了德顺帝的首夜。
她虽没有俪妃的美貌,年轻时却也长得楚楚可怜之相,在德顺帝尚未迎娶王妃时,她在一众伺候德顺帝的女子中,很是受宠。
德顺帝是个城府心思很深沉的帝王,宸贵妃毕竟伴驾那么多年,相比于其他的妃嫔,还是了解德顺帝的性子些,知晓德顺帝说这番话的严重性。
立时,宸贵妃泣泪道:“都是臣妾素日里对晋王关心的太少,是臣妾之过。”
“哼!”德顺帝冷冷地扫了晋王一眼,顿时让晋王后颈冷汗直冒。
“还跪在院中不知起身,还不嫌丢人吗?”德顺帝也不理会宸贵妃,提步便进了殿。
宸贵妃与晋王相视一眼,纷纷入殿,宸贵妃亲自给德顺帝斟了茶奉上,晋王垂着首,大气都不敢喘,眼尾的余光,有一下没一下地偷瞄着德顺帝的神色。
德顺帝推开宸贵妃奉茶的手,将手中的锦盒递在宸贵妃眼前道:“最近北境乱事频生,又有安王曲解朕之意,在京徐州私办大婚一事,让朕头疼至极。
原想着你们母子是最懂朕的,宸熹宫也是朕能躲个清净之地,不想你们母子也这般不省心,倒是让朕走了眼,还将你惦念许久之物拿来。”
宸贵妃微微一怔,德顺帝打开了锦盒,宸贵妃见之,双眸登时如嵌灿阳,她一直都深深记得,德顺帝曾说过,这套琉璃盏是要赏赐给未来太子的。
如此说来……德顺帝方才来是要将此物赏赐给晋王?
也就是说,德顺帝心中太子的人选已定,正是她的儿子晋王?
这如何能让宸贵妃淡定?心下欢喜不已,又觉得方才故意设局给林洛翎,让德顺帝看见,又听见晋王埋怨了那么一番话,生怕德顺帝将这套琉璃盏收回去。
故而,宸贵妃脸色瞬时一冷,转身走至晋王的面前,挥掌给了晋王一个响亮的耳光,斥责道:
“你父皇将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在你身上,素日里本宫是怎么教导你的,
让你要时刻牢记父母之恩,与兄弟姐妹之间相互谦让,互相帮衬,那些个仁义道德的书,太傅自幼便传授于你。
知晓你心疼本宫,也不至于见不得本宫受一点委屈,就冒冒失失的没了分寸,着实该打!”
晋王自记事起,宸贵妃虽对他有训斥,却是鲜少打他,尤其还是在他们母子没商量之时,当着德顺帝的面打他,半张脸疼得火辣辣不说,他只觉得颜面无存,咬了咬后槽牙,刚想发问。
便见宸贵妃一个劲儿地给他递眼色。
晋王这才意识到德顺帝手中那套琉璃盏极其重要。
“噗通”一声,晋王跪地摆出一脸诚然地道:“皇儿知错了,日后绝不再犯,定会牢记母妃所言,勤孝皇祖母和父皇母妃,也会和善对待皇弟皇妹,成为他们的好长兄。”
德顺帝嘴角闪过一道冷弧,摆手道:“罢了罢了!起身吧!这套琉璃盏是朕准备赏赐给未来太子的,然……”
顿了顿,德顺帝冷肃地道:“你今日行为举止和言谈着实不够稳重,让朕很是失望。”
一听这话,宸贵妃眼底腾起了焦灼之色,随即又听德顺帝道:
“既拿来了,就暂且将这套琉璃盏存在你母妃的宫中吧,明日你点三万兵将即刻出征北境,待你凯旋而归之时,这套琉璃盏由朕亲自赏赐给你。
此一战,你必须要尽全力,堵住朝中反对你做太子之位那些臣子的嘴。”
闻言,晋王猛地抬起首,很是震惊,很是雀跃……
他明白,若是他能大获全胜,凯旋而归之时,就是德顺帝立他为太子之日。
他终于要当太子了!
宸贵妃亦是欢悦到了极致,跪在地上双手高举于头顶,接过德顺帝给她的琉璃盏,喜极而泣的道:
“陛下能如此看重律儿,是我们母子之福。”
德顺帝将宸贵妃扶起身道:“你伴驾许多年,朕知道你的不易,俪妃早薨,安王自幼无母,又常年卧于病榻,你和晋王也该体谅一下朕对俪妃和安王的那点内疚之情。
今日御医给安王诊了脉,禀告给朕,说他至多还有三五个月好活,朕只要想到安王命不久矣,白发人送黑发人,就觉得心里难受的紧。”
德顺帝拍着宸贵妃的手背道:“安王难得回京,就剩下那么点日子了,就让朕过几个月清净日子吧,享受一下父慈子孝,你也要在旁多替朕分忧才是。”
得了琉璃盏的宸贵妃,自然是德顺帝说什么,她就听什么,连连点头道:“理应如此,臣妾这几日便亲自为安王和安王妃的婚事好好操办起来,哎……”
悠悠一叹,“安王这孩子真是命苦,若有个好身子,那该多好,他和晋王自幼便交好,日后也能辅佐晋王,陛下和臣妾瞧着何其欣慰啊。”
德顺帝起身走到晋王身边,重重地拍了下晋王的肩膀,“别在宸熹宫杵着了,还不赶紧去着手准备明天出征北境之事?朕也该回政德殿批折子去了。”
“是!父皇之言,儿臣定会牢记于心。”晋王俯首而拜。
出了宸熹宫的德顺帝,脸色顿时一变,唯有支走了晋王,让晋王去北境抗敌,再让宸贵妃传言出他有意立晋王为太子之言,才能引蛇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