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贤之一句话让荣淑华如遭雷击,这不是等于证明她在撒谎了吗?
她怔怔地看着朱贤之良久,唇角溢出苦涩和冷嘲的笑,眼底满是失望和心寒。
直在心中感慨自己之前真是瞎了眼,怎么会和这样一个窝囊、没有担当的朱贤之在一起。
现在她想起她父亲荣老先生临死前,说的那番话。
“你母亲生下你之后,大出血而亡,临死前拉着我的手,一再求我,让我好生待你,可惜……可惜我教出那么多学生,却把自己的女儿,教成了这么不知廉耻之人。”
荣老先生躺在榻上,怒急攻心,有些个气喘。
狠狠捶击了好几下床榻,他眼底湿润一片,说道:“朱贤之虽是我的学生,若非为了五斗米果腹求生,我是断然不会教他的。
他自幼便是个爱占小便宜的,且是个没有担当、没有一句真话的,他若心悦于你,大可让他父亲母亲寻个媒婆,来说亲事。
可他呢?哄你骗你行了夫妻之礼,却连个名分也只字不提,现下你怀了他的孩子,他得知后便躲在永宁侯府不与你相见,更没有提及要娶你过门的准话。
你与这样的小人有了夫妻之实,你这辈子算是毁了呀!我……我该怎么和你母亲交代啊?”
荣老先生连连捶胸,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当时她还满心满肺存有希望,笃定地说:“父亲,朱贤之和我说过,他会娶我为妻的。”
“你真是蠢笨至极,他那是骗你的,他若是个正人君子,为何不娶你过了门,再同你行夫妻之事?他嘴上说娶你为妻,不过就是想白白污了你的身子罢了,这样的鬼话,你也能当真?”
荣老先生眼前的视线模糊了,他闭了闭眼,发现眼前漆黑一片,扬起手,将胸腔翻涌的怒气,“啊……”的一声喊了出来,随之也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你迟早要毁得肠穿肚烂才知,那是个地地道道的无耻卑鄙小人。”荣老先生的手倏地坠落,落在了床榻上。
至死也没能合上双目。
此刻忆起她父亲临死之言,荣淑华终于明白,她被永宁侯带入府中,在蓝婉霜的春阑院住着,朱贤之和她说:
“我这些天没去找你,是因为我大伯和大伯母给我说了林府的亲事,无论我怎么求他们,他们都不同意,说亲事已然定下,若要退婚,永宁侯府日后岂不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何况林氏是咱们京徐州的首富,林庭旭又曾是京官,林氏还是半个皇商,我大伯父、大伯母都得罪不起林氏,我……
我实在没办法啊……不过你放心,等林氏过了门,我寻个恰当的时机,先纳你为良妾,待她死后,我一定许你正妻之位……”
这些话,不过就是为了让她不吵不闹,安心在春阑院养胎,生下孩子后的次日,孩子就被朱贤之悄悄送走了。
当夜她和朱贤之大吵了一架。
朱贤之愁眉苦脸地道:“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若不将咱们的儿子送走,我大伯父和大伯母就要将我们赶出永宁侯府。
那时,别说咱们儿子连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没有,就是你、我,连带着我父亲母亲也要被赶出府。
你不是不了解我父亲的脾气,真到了那时,他为了能留在永宁侯府,当真会打死咱们的儿子,毕竟在他心里,你和我没有夫妻之名,那个孩子也没有名分。
你伤心难过,难道我就不伤心难过吗?那也是我的儿子,我愿意骨肉分离吗?这不是没办法吗?
等林氏嫁过来,过上一年半载,我纳你做了良妾,再把志儿接回来,不会让你们母子分离太久,你相信我。”
此后,荣淑华再也没见过她的儿子。
现下思来,朱贤之说的所有话,恐怕都不是真的,不过是怕她吵闹的缓兵之计罢了。
耳边传来徐氏一众妾室通房的辱骂声,荣淑华却似没听见般,冷冷地瞅了一眼,在林洛翎面前如同哈巴狗的朱贤之,嗤笑一声,转身进了房,重重地将门阖上,落下木栓,锁了房门。
林洛翎眼角闪过一道寒光,瞥了一眼荣淑华的房门,嘴角微微翘起,幽冷冷地道:“你表妹似乎恼了。”
朱贤之撇嘴道:“她一个乡下丫头,没规矩惯了,无需管她。”
林洛翎故意上下打量了朱贤之一番,关切地道:“你当真没有染疾吗?”
朱贤之摇了摇头。
林洛翎听见徐氏她们骂荣淑华,没了新鲜的词,便淡笑着走上前,福身一礼道:
“徐姨娘是个心胸豁达之人,到底也算是我们的半个长辈,而今我婆母重疾卧榻不能起身,还需静养,请各位姨娘看在我的面子上,今日之事就此作罢可好?”
说着,林洛翎一顿,吩咐碧芷道:“日前沉音姐姐制了些滋阴补气血的药茶,你回舒汐阁包些给徐姨娘她们拿回去喝,顺便让沉音姐姐来一趟春阑院,说我有事寻她。”
“是!”碧芷笑着和徐姨娘她们说:“几位姨娘不知,那药茶是沉音姐姐制了好久的,我们瞧着好,想讨一杯尝尝,沉音姐姐都不肯给的,几位姨娘回去一喝便知那药茶的好了。”
林洛翎抚了抚她那细腻嫩白的面颊,笑道:“真真是不错的。”
徐姨娘她们本说得口干舌燥,打算回东院了,听林洛翎这么说,顺杆下坡还能白拿好处,脸色一变,一个个笑着和林洛翎道了谢,跟着碧芷出了春阑院。
不多时,沉音便来了,林洛翎说放心不下朱贤之的身子,让沉音给他诊脉。
朱贤之生怕沉音诊出他的不举之症,吓得脸色白了几分,连连摇手道:“翎儿,我当真没染疾,无需诊脉。”
林洛翎一把攥住朱贤之的手腕,防止他逃了,笑着说道:“江管家已经寻到一处好宅院,明日你去签了过市文书,便要拾掇新宅去。
你若身子有异,哪有精力去管新宅之事?让沉音姐姐给你瞧瞧,若有个小疾小痛的,喝两日药汤子也就好了,省得我忧心记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