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枫负手站在软榻前,足足欣赏了庞大夫的杰作一刻钟,才慢吞吞取下扎在朱贤之身上的银针,同朱贤之道了一句:
“姑爷在此安心歇着,晚膳前我来接你!”
说罢,江枫捧着几十根银针,如同捧着宝贝般出了养心斋。
朱贤之从软塌上坐起身,只觉得浑身麻疼不已,兀自嘀咕了一句,“不过是个风寒之症,该死的老庞头,定是因为误了他进食,扎我这么多针,是想扎死我吗?”
朱贤之瞧着养心斋哪儿哪儿都新鲜亮眼,哪有心思午憩,先是将养心斋内里好好瞧了一遍,又在院中转了一圈。
寻了个雕花窗前,燃了小炉的碳,煮着茶,执着笔,端出一派富家公子哥要作画写诗之态,摆了好几个造型。
细长的丹凤眼里满是灼光,直叹:“富可敌国的王爷,想必闲时,就会这般吧。”
夕阳斜垂,刚歪靠在竹椅阖眸的朱贤之,忽听脚步声由远而近。
他睁开眼,便见到江枫入内歪头四处瞧。
朱贤之道:“江管家,有何事?”
主子的派头,端得十足,便是林府的主子们,也不曾这般对待过江枫。
江枫心下好笑,面上不显,“夫人命人将晚膳摆在醉花亭,我来带姑爷去。”
朱贤之起身应了一声,跟着江枫走了许久,仍是未到,直叹林府委实太大了,只怕比安王府都得大几倍。
七拐八绕,又走了好半晌,朱贤之的眼前一亮,忽见如花海,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名贵花植之中,有一个极大的木台,八个立柱支着一个八角木顶。
一条条银丝系着红灯笼,以此为帘。
踏着木桥走至近处时,赫然看见上方悬挂牌匾金字:醉花亭。
乐声响起,几名乐师弹琴吹笙,正中央有几个婀娜的舞姬,翩翩起舞。
林庭旭和贺堇春坐于正首位,左侧坐着林洛翎的两位姑母和沉音。
见朱贤之来了,贺堇春指着右侧林洛翎身旁的长案,道:“贤之,你坐翎儿旁边吧。”
朱贤之躬身一拜,“见过岳丈和岳母大人。”
又向林洛翎的两位姑母一拜,这才在林洛翎身旁的长案落了坐。
林洛翎一个眼神也懒得看朱贤之,托腮听曲看舞。
朱贤之瞧了瞧自己桌上的膳食,又瞅了一眼旁人的膳食,竟无一道菜相同。
这样的晚宴,朱贤之此生从未见过,只觉得桌上每一道菜肴都是他从未吃过的。
林庭旭鲜少说话,对贺堇春却是极好,食到可口的菜肴,端给贺堇春去尝。
林洛翎似是心悸之症未愈,神色淡淡,听着她两位姑母笑谈着名茶名花。
朱贤之听都未听过,便也不好接话。
乐停舞止,众人吃饱,晚宴也就散了。
林洛翎挎着贺堇春的臂弯先行离去,林玉宁和林玉茹拉着沉音去品茶,林庭旭道了一句,尚有事儿未能处理完,便离开了。
唯独剩下朱贤之伸着脖子寻江枫的身影。
好不容易瞧见了江枫,朱贤之忙是跟上,一路上江枫不吭一声,朱贤之回味着方才舞姬那美轮美奂的舞姿,失神之际,一抬首,江枫居然不见了!
朱贤之顺着小路寻了半晌,也没找到江枫的人影,更是连一个丫鬟婆子都未瞧见。
他只好四下环顾,寻找着养心斋。
这一找,便找了许久,都未能找到。
三更早已敲过,朱贤之仍然未能寻到养心斋。
夜风露重,朱贤之环着双臂,忽觉鼻子发酸,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又足足转悠了好几圈,只觉得迷了方向,不知养心斋到底在哪儿。
朱贤之就这般打着哆嗦游走了整整一夜,直至卯时天色将亮,才瞧见三五成群的婆子,拿着扫帚,打着哈欠,准备清扫小路院落。
缩在墙角的朱贤之忙是起身,快跑过去,吓得几个婆子大喝道:“哪里来的小贼?敢在林府乱窜?”
朱贤之忙道:“我乃新姑爷,昨夜走错了方向,想问问几位嬷嬷,养心斋在哪儿?”
从后面走过来一个婆子,将灯笼举高,照亮了朱贤之的容貌,才惊呼道:“哎呀,真是姑爷啊?”
灯笼放下,那婆子叹道:“姑爷怎么走到这儿了?养心斋与此处甚远,中间还隔了一道门呢,三更时,那道门便会关锁了,我们都是前院的粗使婆子,入不得内院。
这样吧,姑爷且在这里稍后,我寻江管家去。”
朱贤之连声应好,那婆子也没耽搁,快步而离。
等了许久,几个婆子大力扫地,刮得砖缝里的石子都蹦了出来,朱贤之眼巴巴的靠墙等着那婆子和江枫。
哪知,那婆子敲响了江枫的院门,将此事隔着院门说了出来。
江枫未接话,齐嬷嬷却早已穿戴好,打开院门和那婆子说道:
“喊什么?你且收了声,夫人和小姐今日要去静福寺烧香,我做了些糕点,想带上给小姐路上吃,一时做多了,舌头辨不出味道,我一样拿一块,你替我尝一尝。
若哪个过于甜,你告诉我,夫人和小姐都不喜甜腻的糕点。”
那婆子应是,跟着齐嬷嬷进了小厨房品尝糕点,将自己所食之感说完后,齐嬷嬷又递给那婆子一盏果茶,笑道:
“幸好有你替我尝了,喝盏果茶润润喉吧,我这就进屋去唤我们家那睡沉的人去。”
齐嬷嬷掀帘进了屋,那婆子不敢跟进去,端着果茶站在院中等候。
江枫正坐在桌前吃早饭,齐嬷嬷走进来,啐道:
“那个腌臜货冻了一宿,怎么就没把他冻死?小姑奶奶这法子最多只能让那腌臜货风寒加重,唉!”
江枫放下碗筷笑道:“就算没冻死,三月天也是冷的,庞大夫给那个腌臜货扎针,我瞧着,没有一根针是治疗风寒之症的。
我又听小姑奶奶的话,将那个腌臜货故意扔在前院冻了一宿,就算庞大夫给他小子好好治,只怕七八日都难痊愈。
再说了,这么个腌臜人死在咱们林府,岂不晦气?你莫要心急,小姐不是说了吗?她有她的计划,夫人都要依计行事,你急什么?”
齐嬷嬷一把抢过江枫的筷子,哼道:
“今日我陪夫人和小姐去静福寺,我且告诉你,不许那腌臜人得以安睡,否则,今夜你休想回来好好安枕入眠。”
江枫闻言,笑道:“就是你想让他睡,我还不同意呢?
何况两位姑奶奶昨夜拉着沉音去商量对策,指不定要怎么对付朱贤之呢,你放心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