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漫天,血流成河,无数的哭声和呼喊声,交错成了一个世间最惨烈的乐章。
“哪怕过了很多年,我也依旧记得那一刻的惨状,刻骨铭心。”
戚砚看着他通红的双眼,神色依旧平静,他问:“那之后,你又做了什么?”
元恪看着戚砚的眉眼,想起他曾经甚至想利用他牵制楚长青,苦笑了一声,说:“我找到了你母亲的尸体,虽然没有找到你,但也就默认你不在人世了。”
“我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继续与虎谋皮,楚长青以为我还是那么好控制,也就慢慢对我放松了警惕,实则我一边跟他合作,一边悄悄返回了北离。”
“我记得楼家的惨剧,想向当年的那些参与者复仇。”
“可后来皇兄突然去世,储君年少,北离内忧外患,我实在无暇他顾,直到近几年,楚长青动了谋反的心思,才又联系到了我。”
“我当时也想找机会回到大燕,正好是一拍即合,刚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过来,我怎么能让他失望呢。”
戚砚对这些事也有了一定的了解,不过听着元恪的意思,这其中恐怕还有他不太清楚的事情,“楚长青许给你什么了,事成之后,给你一部分大燕国土?”
元恪点了点头,道:“没错,他以国土为礼,希望北离大军能助他夺得皇位,我自然是满口答应,不然他又怎么能落到这一步呢。”
戚砚沉吟道:“那你是怎么发现我的身份的,既然以为我已经死了,后来发生了什么,又让你意识到了我的存在?”
元恪犹豫了一会,才道:“是木秀之给我传信,告诉我你还活着的,所以我才想赶紧想个由头出使大燕的。”
“你和木秀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联系的?”
“很早了,若真是要算,那几乎就是楼家刚刚覆灭的时候。”
元恪边回忆边说:“我当时去了南云国附近的战场上,正好碰见了摔落悬崖的燕牧,我赶紧把他救了上来,命是保住了,可是双腿已经残废,再也不能如常人一般行走。”
“富贵险中求,我们当时都想为自己的爱人报仇,于是私下谋划,到底怎么做能够让楚长青,曲斌,包括燕敬在内,都身败名裂。”
“于是决定兵分两路,他化名木秀之,去了他最熟悉的青州,通过书信时刻交流,我则是回了北离,日夜操练士兵,静待他们派上用场的时候。”
戚砚眼神微动,木秀之在青州经营多年,又豢养死士,这其中也必定需要大量的钱财做支撑。
木秀之虽然曾经是皇子,但在外人眼里,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那这些钱的来源就只有一个——
戚砚沉声说:“木秀之的钱,都是你给的吧。”
元恪点了点头,说:“还真是敏锐啊,我们为了一个相同的目标,必定是毫无保留,只是我没想到,他最后会跟燕榆一命换一命。”
“燕榆老谋深算我是知道的,可在我们的计划里,其实是跟燕榆无关的,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戚砚想着木秀之的话,恐怕他一开始也不是想栽赃燕榆,只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想最后再为自己做点事情罢了。
“楚长青这么志得意满,也是因为你吧,让他对北离大军兵临城下深信不疑,最后满盘皆输。”
元恪冷冷笑了一下,也没有否认,“捧杀罢了,谁让他总把别人当傻子。”
“若是不相信此战必胜,他可不会轻易亮出自己的底牌,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弄了个圣旨出来。”
“顾准本来是木秀之身边的人,可后来,我发现他居然是楚长青布下的暗桩,这些年,他藏的太好了。”
“虽然他没有告诉楚长青我跟木秀之曾经暗中联络的事情,但是夜长,难免梦多啊。”
戚砚突然觉得很有意思,每个人在这个局中都有着各种各样的角色,可他们不知道其他人做了什么,又阴差阳错了帮了谁,害了谁。
燕榆算计了两辈子,惨淡收场。
楚长青,真正地竹篮打水,繁华流过,不过是一场空。
元恪和木秀之,天人永隔,分明是为了楼家,却又差点害死了楼家血脉。
在命运的棋局里,究竟谁是赢家,谁又是输家呢。
有时,所谓的真相,才更让人觉得悲凉。
戚砚问了句:“那你,真的爱过我母亲吗?”
元恪用力地点了点头,说:“对于你母亲,我只有爱与愧疚。”
戚砚闻言,开口道:“明暗生而为两面,是非都只在人心里罢了,逝者如斯,前尘往事又何必再提。”
在燕承昱身边日久,他也学会了凡事留一线 。
元恪固然是有错,可他作为仅剩的亲历者,立场不同,他虽然做不到原谅他,可也实在没必要说些太过分的话。
他也不喜欢这样解决问题的方式。
元恪知道自己该走了,戚砚能见他,他都已经觉得意外了。
于是站起身来,郑重地说:“你比我聪明得多,也厉害得多,我谋划多年,终究是不及你。”
“我……我今天说的有点多了,你别在意,我以后也不会再在你面前出现了,不会打扰你过正常的生活。”
“我就是……想来看看你,跟你说说当时的事情。”
元恪自嘲:“想来孤家寡人,这就是我应得的结局。”
“若是以后你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来北离找我,北离永远都是你的后盾。”
戚砚在心里也并未把他当成什么父亲,那个时候他太小了,对父母也没有什么印象,现在,他也不需要了。
在元恪出门前一刻,他问道:“我从前,叫什么名字?”
元恪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他刚刚出生的时候,白嫩可爱,好像把人的心都要萌化了。
一转眼,记忆中的那个小团子和眼前的戚砚隐隐重合。
“楼濯,取自濯心之意。”
“希望你一生都能心思纯净,不染纤尘,一生顺遂,喜乐无忧。”
元恪忽然说不下去了,这些寄托,现在听起来何其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