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黄雅婷活得虚假,将自己蒙蔽在自己营造的假象里,认不清真实的自我。
幸运的是,在寻求沙漏心理干预机构的帮助后,她通过学习、治疗、内观,逐渐认清自己、重塑自己、稳固自己。
她也才明白,当初那个口口声声说着“贝建行需要我”的黄雅婷,并非选择了爱情。
选择贝建行,纯粹是因为贝建行能满足她的优越感。
一开始贝建行被黄雅婷自信的优秀假象所迷惑,以为自己爱上了一位很优秀美好的姑娘。
当年的黄雅婷闪闪发光,无论走到哪都能侃侃而谈。好出风头,爱争名誉,处处都有她的影子和声音。
黄雅婷的成绩也确实还可以,虽不拔尖,但也一直处于上游。
她积极参加各种各样的活动和比赛,虽不是每一次比赛都能获得好名次,但确实是每一次都风风光光。
按理说,黄雅婷模样清丽,名声又响,应该受欢迎才是。
但事实上,她虽然获得了大部分师长的称赞,却并没有得到所有人的喜爱。
相反,在同学间她的人缘并不好。
就算许多人表面上和她还算聊得来,背地里却都在贬低她。
“那个黄雅婷啊?装得很。”
“不知道她哪里来的优越感,整天好像她最牛批一样。”
“她好像把所有人都当成是傻子,好像就她最聪明。明明她的成绩也就那样吧,前30都没排上过。”
“她成绩也没比我好,也就跟我差不多,整天对我指手画脚。”
“最讨厌她整天对别人的穿搭评头论足的,明明她自己整天打扮得一副土鳖样。”
……
有的则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看到她就绕道走,或对她不理不睬。
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只要跟她相处得一多,就会开始讨厌她。
只有刚认识的人或许会被她短暂地吸引。
黄雅婷没有深交的朋友,没有几个人愿意和她深交,就算有,也早晚得掰。
黄雅婷只把这些归咎于别人的层次太低,不能接受她的优秀。
自负是她的保护色。
贝建行是大黄雅婷一届的学长,他们高中在同一所学校。
黄雅婷在高一下学期的时候,名声就已经响亮到全校皆知了。
刚开始大家还算欣赏她,四处都是称赞她的声音。直到与黄雅婷同班的人往外扩张贬低的言论,众人对黄雅婷的评价才开始变得褒贬不一。
贝建行孤僻胆小,从不参与同学的讨论,消息较为闭塞,再加之高二与高一不同年段、不同楼层,关于黄雅婷不好的评价还没往高年级传,贝建行所能听见的关于黄雅婷的言论,皆是正面的。
贝建行经常在校广播、校活动、校比赛听见黄雅婷的名字,听见黄雅婷的声音,远远看着黄雅婷站在台上自信张扬的身形。
娇小的身形,强大的气场。
不得不说,每当黄雅婷站在台上,站在众人面前时,确实是很有气场的。那股仿佛由内而外散发出的自信,的确很唬人。
那是贝建行最羡慕和向往的模样。
等关于黄雅婷的负面评价终于扩散至全校的时候,贝建行已经离开高中上了大学了。
贝建行没想到到了大学,黄雅婷还会成为他的学妹。
在当时,厦城师范大学才建校不久,门槛不高。贝建行以为黄雅婷应该会去更好的学校,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考到这里。
直至今日,贝建行也不知道黄雅婷当年究竟是因为高考失利还是志愿没填好。即便如今的厦城师范大学已经跻身为一本院校,也不能改变它当年曾经只是个野鸡大学的事实。
当年,黄雅婷就是在大学和贝建行认识的。
当年内向胆小的贝建行曾想改变自己怯懦的性格,想在大学的社团活动中锻炼、磨砺自己。
当时大学的文学社算是最能锻炼胆量、提升能力的社团,许多希望提前积攒工作经验的学生都会选择这个社团。
文学社是负责校园文化建设的社团,是直接由学生会宣传部、文娱部联合管辖的社团,主要负责校报校刊编排制作、学校各项活动的组织或协助等。
贝建行从大一就在这个社团里面了,他虽然不善言辞,但细心严谨,慧眼识珠的社团负责人就让他专门负责审核工作。
黄雅婷一入学也是目标明确地加入了文学社。
当然,在黄雅婷眼里,文学社只是个跳板,她真正的目标是学生会。
黄雅婷确实有两把刷子,一入文学社就积极出谋献策,成功帮助学生会组织了两场大型活动。
但不知为何,黄雅婷想加入学生会文娱部的请求被屡次驳回。
贝建行很是欣赏黄雅婷的才干,这种暗戳戳的欣赏和好感在当年青涩腼腆的少年心中,代表着喜欢一个人的情愫。
贝建行觉得,自己可能爱上这位姑娘了。
他见心上人在品尝失败后不甘又委屈,不禁心疼怜惜。贝建行鼓足了勇气,人生第一次主动出击。
所谓的主动出击,其实也只是扭扭捏捏地上前与黄雅婷搭讪,并表示对对方的欣赏,笨拙却真诚地称赞对方。
或许真诚是必杀技,俘获了黄雅婷的心,黄雅婷居然欣然接受了贝建行的示好,决定给贝建行一个机会,于是主动约贝建行一起吃顿饭。
饭后还一起散步消食,两人相处愉快,贝建行努力讨好的模样取悦了黄雅婷。
在贝建行看来,自己搜肠刮肚斟词酌句绞尽脑汁的安慰和鼓励非常有用且值得,这给了他前所未有的鼓舞。
原来他也不是那么的不善言辞,原来他也不是那么的一无是处,他也能给别人带来信心和快乐,他也能成功地安慰到别人。
对于黄雅婷而言,从没有人像贝建行这样满心满眼欣赏她、认可她,使得她的虚荣心和优越感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而对于贝建行来说,从没有人像黄雅婷这样听他说话。第一次有女生正眼看他,还像约会一样吃饭、散步、聊天,贝建行人生第一次享受到与异性相处的快乐,第一次体会到身为男人的骄傲。
他仅靠只言片语,就安慰了失意的姑娘,使得心爱的姑娘重新焕发自信。
有次在无意间,贝建行听见了社团里的人在议论黄雅婷,全是诋毁的话语。
“那个黄雅婷真可笑,也忒爱表现了,还抢了我们所有人的功劳,好像一切的功劳都是她一个人的一样,呵呵。”
“对啊对啊,她也太恶心了,她还套莉莉的话呢,莉莉也没想到她这么阴险,啥都跟她说,结果她拿我们大家讨论出来的方法做成策划方案。你说她这么能,她自己想一个多好,还照搬别人的,贱不贱啊。”
“她不止给莉莉下套,还想给我下套,还好我本能地不喜欢她,不爱跟她多说。”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她那个策划是你们先想出来的,但你们还没有形成书面方案,她先做出来了,我们没有证据证明方案是你们的。没办法为你们说话,是我对不住你们。她还想进学生会呢,我给她压下来了,这样的人要是进了学生会,学生会不就乱套了。”
“对啊,她这个人,啧……她让我感觉她才是领导,明明她什么都不是,居然还霸道得要命。但是我又说不过她,她一张嘴太能颠倒是非了,还一副总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义正辞严的样子,动不动给你来个道德绑架,呵呵。我觉得这个人特别可怕,跟她相处起来压力太大,我们得想个办法,把这种毒瘤剔除出去才好。”
一字字,一句句,让贝建行听得极不舒服。
他完全不觉得黄雅婷会有什么问题,那么有问题的只能是这些背后嚼人舌根的女生。
当时还没有“雌竞”这个词汇,所以贝建行匮乏的大脑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觉得这些女生大概就是见不得黄雅婷优秀,出于嫉妒才会排挤她。
往常男生们聊天时谈起女人,总说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说女人小心眼,贝建行此时深以为然。
此时在贝建行心里,只有黄雅婷不同于其他女生,黄雅婷在贝建行心中的形象更加高大了起来。
贝建行虽然心中愤怒,却不敢上前为黄雅婷说话,只能默默憋在心里。这使得贝建行更加自惭形秽,对黄雅婷深感愧疚。
随着两人相处增多,关系越发亲近。
黄雅婷感受到贝建行对自己的欣赏甚至是崇拜,心中得意的同时,更注重维持自己在贝建行面前的形象,并循序渐进地对贝建行进行各种语言暗示和洗脑——也就是后来网络上所说的pua。
贝建行看到的,都是黄雅婷想让他看到的样子。
他们毕业后没多久就谈婚论嫁,顺利地组成了家庭。
刚开始在一起生活的时候,还是很和谐的。
贝建行在任何方面都愿意听从黄雅婷的安排,就连生活在乡下的公公婆婆在面对黄雅婷时也有些低声下气,一切都令黄雅婷十分满意。
贝建行一家人的自卑似乎是刻在骨子里祖传下来的,都觉得贝建行能娶到黄雅婷是烧高香了。
婚后黄雅婷很快就有了身孕,本就强势的黄雅婷在孕育期间变得越来越阴晴不定、吹毛求疵,贝建行开始有些招架不了了。
贝建行心里渐渐有了不满,却不敢表现出任何不快,更别提反驳。
他仍然每天陪着笑脸讨好黄雅婷,把一切情绪往肚子里咽,窝囊至极。
试问天底下哪个男人能接受自己窝囊的?
再自卑的男人,骨子里也有自己的骄傲,只要是男人,都希望自己是顶天立地的好汉。
男人即便在社会上不能出人头地,也会希望自己能在家中顶天立地,而不是处处被家里的女人压一头。
至少,贝建行在心底是这么认为的。
即便他骨子里再如何自卑,也仍有他身为男人的傲气。
他已经极尽所能做到他身为丈夫的责任,但他实在不喜欢面对黄雅婷那般倨傲自大的嘴脸。
女儿出生后,贝建行开始逐渐将重心移向工作——即便他的工作并没有多繁忙,他也努力营造出工作繁重的样子。
一开始,他只是偶尔“加班”。
所谓的加班当然是他自己给自己安排的。
随着“加班”的次数和时长逐渐增加,不仅黄雅婷被迫习惯了他加班的常态,就连领导也注意到了他的勤劳肯干。
贝建行整天长时间待在单位,自然不可能无所事事。没事可做那就把能做的工作都做得尽善尽美,自己的工作做到极致完美后,又主动去帮别人做事。
每一项工作他都尽可能将之精细化、系统化,本来不需要做的台账和记录他也做全了。
还别说,正是因为他这般没事找事做、细致入微的工作方式和态度,令前来视察的巡察组和上级领导十分赏识,单位领导一高兴,升职加薪自然就来了。
黄雅婷见贝建行的努力工作有了实质的回报,也就少了些怨言。
毕竟,丈夫在事业上水涨船高,她作为太太脸上也有光。
跟亲朋好友聊天时还能很自豪地炫耀:丈夫娶了我后事业越发蒸蒸日上,这全是我的功劳,是我改变了丈夫原本木讷的性格,是我孜孜不倦地引导使得丈夫越来越优秀,更是我对家庭无私伟大的奉献给了丈夫最为坚强的后盾。
这些话,贝建行也没什么可反驳的。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全身心投入在工作中也的确是因为黄雅婷的缘故。
贝建行渐渐能在工作中找到自我价值和成就感,越能从工作中得到幸福感,他也就越不爱回家。
工作成了他逃避家庭的最佳砝码。
随着女儿渐渐长大,黄雅婷分给贝建行的注意力也越来越少。
贝建行日日早出晚归,有时候三餐都不在家吃,只到了深夜才回家睡一宿。
不需要面对专横跋扈的妻子,就算偶尔在家里需要配合妻子的“演出”,他也觉得还能接受。
日子还算过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