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城破。
守将明光战死于城中,他脚下,是累累的尸首,或为兽,或是人,亦或者,半人半兽。
他最后,死于万箭齐发。
这样的一个人,叫北冥军有些惊惧。
北冥军连破三城,前两城无一死伤,却在这凉州城里折了几百人,且其中一半,是死在这位明将军手下。
北冥军士欲砍下明光头颅泄愤,可还未动手,便听见一道声音传来:“慢着。”
众人回头望去,带着金丝面具的男子走来,立在明光尸首前,“这人的尸首,我另有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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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渐渐散去。
北风呼啸,卷起早来的雪席卷了平原,城外是一马平川之势,映着冬雪与败军之城,万籁寂静。
原野上遍地都是东倒西歪的旗子,与守军的尸体都混在一起,不到半个时辰,又被雪严严实实的覆上。
几队北冥兵士正在清扫战场,白雪之下偶尔有残喘喘息尚且活着的凉州军,转眼间寂静于长矛刀戟落下的声音中。
天色愈渐阴沉,不远处山峰,积雪白头,黑压压的层云又一次开始翻涌,天地之间的分界线逐渐模糊,一场风雪又要来临。
北冥军进了城,他们将死去的百姓与将士尸体堆做一处,倒上乌油,又一把火将其点燃。
腐朽的腥臭从城中飘出,叫人作呕。
凉州城最高处的城楼上,齐王东骉看着正在打理战场的军士们。
他身材魁梧,精致的环甲内裹着兽皮缝制的袒袍,硕大的耳饰昭示着他尊贵的地位。
在他身侧,戴着金丝面具的男子身着黑色的氅服,宽袍大袖被风吹起,他临风而立,看似不畏风雪。
他手中紧紧拽着一样东西,那东西藏在他袍袖间不见其形,只一条长尾流苏落在外头。他身侧俯首而立一只巨狼,狼颈处披着纹样复杂的绣织品,看着不像是北冥国有的东西。
绣品缝合处,还有一块环形玉玦,不似凡品。
齐王望着门户大开的凉州城,空旷的城池叫他得意猖狂,望着那金丝面具的男子哈哈大笑:“沈军师果然好本事,有军师的助力,我北冥铁骑必能踏破这东洲大陆,一统南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诏闻言,只是微微笑了笑, “沈某还要多谢齐王赏识,若非王爷慧眼,沈诏也无地施展!”
这沈诏原是东胜国人,但如今,是这北冥新晋的国师。
他是一位修士,道法高深,且手中还有一枚万妖令,能使其驱使山中恶狼,被北冥王的王叔东赫一眼相中。
如今北冥国发兵南下,便由其为帐下军师,与齐王一道征战。
自攻陷临川与奉州,北冥军不费一兵一卒,齐王更将其奉为座上宾。
虽说这凉州城费了些兵马,但想必往日,也算是大胜而归了。
“听说军师是东胜国人?”齐王望着满城风雪,忽然问道。
沈诏眯着眼,望着城外满地的尸首,眼底闪过一丝犹疑:“算是。”
齐王回过头来:“你们汉人常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很好奇,沈先生是为何要助我北冥呢?”
“东胜国人是人,北冥人也是人,可想杀我的人是东胜国的人,救我的人却是北冥人,沈某何去何从,难道还用盘算?”
齐王点头:“也是。”
风雪渐渐停了下来,沈诏拢了拢身上氅袍:“北境冬日苦寒,沈某也还是有些不习惯,王爷不如在这凉州城多歇上几日,正好我也好将得来的东西炼化了。”
连续攻城拔地数日,北冥军也未曾好好休息过,齐王心想,也是时候休息一下了,凉州城距离文州还有不短的距离,不如先休息几日,再做计划。
于是点了点头:“军师先去休息吧,若是有什么需求,使人来说一声。”
沈诏连连道谢,转身下了城楼。
齐王看着楼下缓缓而行的沈诏,无论他怎么看,也觉得沈诏只是个文弱书生,可跟在沈诏身后亦步亦趋的那一匹巨狼,却提示着眼前这位实力不容小觑。
而城楼上正响起了锣声,那是提醒城外兵士回城的号令,齐王眯着眼睛看向凉州城外的方向,也不知道在思忖什么,狂风忽然猛烈了起来,将城墙上的旗幡吹得高高扬起。
而鹅毛般的大雪,随着北风,又忽如其来的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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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
凉州往文州城的唯一的大道上,凛冽的北风还未吹到此处,附近山野虽未下雪,但气候已经相当寒冷。
大道上遥遥而来一匹老马,马儿徐徐前行,不慌不忙。
一少年正伏于马背上,一动不动,他手中的缰绳早已脱手,只能任由着马儿自己前行。
少年略显稚嫩的脸上肤色苍白,嘴角还残留着血痕,他身上披着一件狐裘的披风,寒风刺骨的天,为他挡住了不少风霜。
少年手中挂着一柄长枪,枪头在地上拖行,发出嘈杂的声响。
老马颈上挂着一条长长的红缨,它行走得不紧不慢,捡着平地慢行,很小心的不颠簸背上的少年。
不一会儿,从前方的道上传来了阵阵马蹄声,抬头望去,来的是一列骑兵,人数不多,只有十余骑。
为首的那位将军,却是文州城守将庞德。
此刻,他远远瞧见了那匹老马,先是看见那马脖子上的红缨。
他连忙下马迎上前去,拉住那老马的缰神,马儿温顺的停了下来。
庞德忙将那少年从马背上抱了下来,这才瞧见少年怀中竟还裹着一个厚厚的包袱。
未及多想,他探了探少年的气息,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又解下了自己身上的披风,把那少年紧紧的包裹起来。
而后抱着那少年上了马,回身冲身后的人吼道:“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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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立冬这一日,京城各处的酒楼里洋溢着牛羊汤的味儿。
宫中更是设下宴席,君王宴请百官,宴会还未散去,一纸军情送入京城。
北冥王胞弟——东骉(biao)统领大军,率军连破了三座城池,文州告急。
一炷香的功夫,一碗热汤出了宫城,送到了南府,前所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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