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玉梅说明来意，谢一诚沉默着没有出声。
    他这辈子吃过最大的亏，就是栽在最信任的学生和妻儿手上。
    他不多善良的人，不会以德报怨，也曾发誓再也不会执教。
    乔家对他有恩，帮乔玉梅补课也不是不行。
    乔玉梅握紧了双手，忐忑不安地看着谢一诚：“谢爷爷，要是为难的话就算了。”
    她一直挺怕阴沉着脸的谢一诚，杨志来之前她跟乔伟过来送东西，到了就等在外边望风让乔伟过来。
    这几年只有农忙和寒暑假能见到谢一诚，每次遇到，谢一诚连个眼缝都不给她，对她的招呼置若罔闻。
    就连对杨志他也没给个好脸色，倒是见到乔伟，虽同样板着棺材脸，眼神却明显要更温和些。
    乔伟大胆抓着谢一诚的手小声商量：“谢爷爷，您帮我小姑补课，我和阿志多弄点好吃的给你好不好？”
    杨志立马点头：“嗯嗯，每天都让您老吃的满嘴流油。”
    今年城里做小买卖不会再受限制，除了山里的猎物他还能跟乔伟去城里做点小买卖挣钱。
    凤县这边包干到户还得再等两年，只是公社和大队上对社员多养些鸡鸭已经是睁只眼闭只眼。
    只要别大批量的养就不会有人举报。
    家家户户养十几只鸡鸭很正常，只要有了钱就能社员买鸡鸭。
    把谢一诚伺候好了不是问题。
    谢一诚眼神扫过三个孩子，最后目光停留在乔伟脸上，看了几秒后松了口：“行，我每天教一个小时。”
    杨志和乔玉梅都没想到固执老头会这么容易就答应，惊喜的连忙道谢。
    乔伟抓着谢一诚的手：“谢爷爷你真好。”
    谢一诚瞧着他欣喜得两眼放光的眼睛，拉着脸说：“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笨鸟先飞，你俩一起来，今天就开始。”
    乔玉梅已经十五六岁，她一个人来难免会被长舌妇说三道四。
    乔伟杨志一起来就没人会说什么。
    两人高兴答应。
    杨志已经受不了天天跟一群小屁孩在教室坐着，可他又不想抛下乔伟和杜文舒跳级，熬了两年真是不容易。
    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上战场。
    过来谢一诚这里开小灶，下年他说不定可以跟乔伟直接升六年级。
    杜文舒至今没患上小儿麻痹症，杨志就已经谢天谢地。
    至于学业方面他认为姑娘家没必要过的那么辛苦，就按照现在的节奏慢慢来好了。
    乔玉梅在班里的成绩名列前茅，在学校来说还算不错，谢一诚考了她一些题后说：“理科底子太差，想考上大学高中的课程要抓紧，初中的也要查漏补缺。”
    这个年代农村师资力量薄弱，也没有多少题目可以刷，农村孩子能考上大学的都非常厉害。
    在谢一诚看来以乔玉梅不属于厉害的那类。
    除了自己努力，老师非常关键。
    乔爷爷乔奶奶是讲究人，知道谢一诚给自家女儿和两个孙子补课，就送去一套新棉衣，二十斤细粮，两斤好茶两斤糖，一条烟一瓶酒一只炖好的鸡。
    比村里多少人家娶媳妇给的礼还重。
    乔爷爷没赶上好时候，上的学不多，希望儿女孙辈都能多念些书，以后的路走的更轻松些。
    三个儿子都不是念书的料，人笨还懒，实在是扶不上墙。
    就盼着小女儿和孙辈能考上大学。
    谢一诚能帮忙补课是再好不过的事，别说送这些礼，就是送再多也不心疼。
    乔灵乔燕两个堂姐妹今年上一年级。
    乔二婶不愿意让乔灵去上学，姑娘早晚都是别人家的，读书简直是浪费钱。
    可乔灵不去的话公婆也不会把属于乔灵的学费给她，怎么想都觉得吃亏。
    但让乔灵去上学干的活儿就少了，也亏的慌。
    最后还是乔三婶说上过学的姑娘可以嫁的更好，彩礼更高，婆家条件好还能帮娘家。
    乔二婶想想是这个理，乔灵本就长的漂亮，多念点书说不定能嫁到城里去。
    被她寄予厚望的乔栋上课发呆走神，放学不爱写作业，学习差到没眼看，打又舍不得打骂又舍不得骂。
    乔二婶认清了现实，不再逼他，能读几年就读几年。
    两个月前杨桂芳又生了个女儿。
    乔茉彻底沦为了小保姆，上学得背着乔香，回来还有一堆家务活儿等着她。
    她想好好念书，可除了在学校里时间外，根本没空学习，成绩一直不理想。
    就算杨桂芳现在对她不比对亲生女儿差，她也非常生气。
    心气不顺就拿乔香出气。
    可怜的乔老八两岁了还不会说话，黑黑瘦瘦胆子又小。
    杨桂芳心气儿高，看看前头生的几个长的都好看，就她生的丑还不会说话。
    要不是亲生的她都想扔了，小女儿也遗传了她黑黄的皮肤。
    杨桂芳气得不行，尤其是乔父对她没生儿子心生不满，她对小女儿就没对大女儿那么尽心，反倒对出落的越来越漂亮的乔茉更好些。
    春去秋来，一年又过去，乔伟和杨志考核通过成了六年级学生。
    谢一诚也可以回去了，不过他不想走，申请了病退。
    申请了块宅基地盖房子，紧挨着乔家。
    有他帮忙补理科和英语，乔玉梅的学习成绩稳坐年级第一，把第二名甩了老远，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乔玉梅也有处的好的同学，对方跟她请教她也会教对方。
    乔伟和杨志闭着眼睛也能上初中，寒假两人哄着乔玉梅将家里的几十个鸡蛋煮成卤鸡蛋，跑到镇上和县城沿街叫卖。
    杨志体会了一把传说中“造原子弹的不如卖鸡蛋的”。
    味道好，一个鸡蛋赚三分钱也很好卖。
    第一天就把一个人一学期的学费挣够。
    别看才一块五，村里多少人家的孩子因为这一块五而辍学。
    这还是贫穷落后的小地方，一线城市人流量大赚的只会更多。
    “真卖完了啊，阿伟小志真厉害。”乔玉梅惊呼。
    “小姑，这是今天挣的钱，除了鸡蛋和调料的本钱有一块二，咱们说好的，三个人平分。”
    杨志先把鸡蛋本钱和三毛调料的钱给乔玉梅，再给她四毛，剩下八毛跟乔伟平分。
    乔玉梅把钱推回去：“不用，小姑跟你们开玩笑的，你们大老远的跑去卖，这钱是你们赚的不用给我。”
    乔伟认真道：“小姑，亲兄弟明算账，说好多少就是多少。”
    “是啊小姑，不是说好了你负责收鸡蛋卤鸡蛋，我和阿伟去卖么，我和们手艺不好，要是我们自己来肯定挣不到钱。”
    “小姑，我们明天还去卖，趁这个假期把学费挣够，爷爷奶奶就不用那么辛苦，也有钱给爷奶买麦乳精。”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瞬间将乔玉梅说服。
    分家这几年家里伙食发生了质的飞跃，父母也没有以前那么辛苦，但要供八个孩子上学压力还是很大。
    尤其是中学的学费比小学贵出两三倍，八个人一年光学费就要几十块钱。
    如果他们仨能把自己的学费挣够，父母肩上的压力就要小很多。
    “好，我现在就去买鸡蛋。”
    乔玉梅说干就干，拿着钱和篮子就出门。
    第二天除了卖五十个卤鸡蛋，还把家里腌制的二十个咸鸭蛋煮熟一起带去卖。
    天气冷，当天卖不完也不怕坏了。
    杨志嘴甜会说，眼睛毒，一眼就能分辨出谁真正的客户，七十个蛋愣是被他全都推销出去。
    乔伟比较老实，这方面比起杨志就差远了，他就负责收钱找钱。
    一连卖了五天，三人的学费和买笔本子的钱全都挣够。
    没有车全靠两条腿走，累倒没多累，主要是太浪费时间。
    天天往外跑早出晚归的，乔爷爷乔奶奶该怀孕了。
    “卤鸡蛋卖了几天也没那么好卖，过几天再卖鸡蛋，快过年了咱们弄点肉去城里卖，肉能多挣点还是无本生意，正好后天有个大集。”杨志说。
    乔伟没意见，只要能挣钱就行，他还想攒点钱给爷奶买麦乳精。
    野鸡没什么肉，这个不值钱，大老鼠和野兔比较受欢迎。
    乔伟和杨志就指着这两样薅了。
    折腾了一天一夜抓到六只肥硕的大老鼠，五只野兔。
    乔玉梅用秤称了下有四五十斤。
    两人平时没少干活，背二三十斤东西一点问题没有。
    镇上消费能力差些，大家都不大舍得花钱，七毛钱一斤的大老鼠和野兔舍得买的人没几个。
    去镇上走了一圈就买了两只野兔。
    剩下的还是得去县城卖。
    现在买肉还是要肉票，没肉票也能买到，只不过要贵出五六毛一斤，差不多一块三四。
    大老鼠卖一块钱一斤，野兔卖九毛还是有人买。
    到中午就把猎物全都兜售一空，总共进账三十五块三毛七分。
    乔伟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本就大的眼睛瞪的溜圆，有种做梦的感觉。
    杨志收好钱，手一挥：“走，咱们去供销社买麦乳精。”
    去到供销社一问，麦乳精也是要票的。
    繁华盛世回来的杨志到现在还不太习惯。
    “得，有钱也买不到，没事，咱们下次卖猎物可以跟人要票。”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总能想到解决办法。
    想买的买不到，别的也没啥可买的，两人在城里吃了点东西就打道回府。
    出城走了半个多小时到一处没有人烟的地段，一道男声在后面响起：“站住。”
    杨志扭头看了眼，是三个二十多岁眼神不善穿着邋遢，一看就是村霸的男人。
    城里有地痞无赖，每个村也都有那么一两个欺负弱者的村霸。
    杨志努力回想这三人，没什么印象。
    这么嚣张，估摸着是第一次严打给打下去了。
    “什么事？”
    乔伟看向为首叼着卷烟的男人。
    男人看着两个不到他肩膀高的小子，张嘴露出一口黄牙，轻蔑一笑：“不想挨打就把钱交出来。”
    杨志摸出裤兜里的钱，扬了扬，男人眼神贪婪，伸出手就要把钱抢过来。
    杨志倏地收手，笑的比他还嚣张：“我说不呢？”
    男人恼羞成怒：“你找死。”
    他身后的一个男人手捏的咯嘣响：“大哥，别跟他们的废话，既然敬酒不吃就给他们尝尝拳头的厉害。”
    杨志把钱递给乔伟：“阿伟你拿着，退后几步，免得血溅到你身上。”
    “当心点。”乔伟听话退后，从兜里摸出弹弓和石子。
    乔伟是亲眼见过杨志把几个抢他们猎物男人打的跪地求饶，这几年他被杨志训练的不仅用弹弓打兔子野鸡准头好，用招式和巧劲也能轻松打到一个成年男人。
    不过比起心狠手辣，打架刁钻的杨志差的还是很远。
    三个男人被两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小子轻视，脾气瞬间上来。
    两人不管杨志是不是小孩，上前两步拳头就往杨志脑袋上招呼，杨志眼神冰冷。
    这是要把他往死里打，简直是丧心病狂毫无人性，那就别怪他不客气。
    另一人则要去抢乔伟身上的钱，乔伟拿着弹弓往他脸上打。
    “嗷。”
    男人捂住痛到颤抖的面皮，还没回过神来，另一边脸也挨了一下。
    杨志飞起一脚往人鼻子上踹，将三人中的老大踹得鼻血直流，眼冒金星，顿时失去了反抗能力，捂着鼻子蹲地上哀嚎。
    剩下一人愣住，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杨志同样将他踹得怀疑人生，紧接着毫不客气的对他们一阵拳打脚踢。
    把人当沙包打，扎扎实实的揍了一顿。
    打完了，吹了吹拳头，看看四周云淡风轻地说：“你们选的地方不错，一天没多少人经过，正是杀人毁尸最好的地方。
    给你们个机会，想怎么死。”
    三人耀武扬威了多年，欺压村民，用暴力手段敲诈勒索，第一次踢到铁板，还是他们看不上黄毛小子。
    这次栽了，以为挨顿打也就完了，没想到对方比他们还狠，不但把他们打个半死竟然还要他们的命。
    胆小的一人直接吓尿了裤子。
    大哥眼睛肿成一条缝，声音颤抖色厉内荏道：“你敢，杀人偿命，你杀了我们你也得死。”
    杨志嗤笑，往他脸上又挥了一拳：“你看我敢不敢。”
    说着杨志抬起脚，正对着大哥腹部以下三寸的地方，大哥吓得尖叫，捂住裆部身体不停的往后爬。
    “别杀我，别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