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奶奶给六个孙子女都缝了书包，乔二婶还是不满意。
    跟乔二叔嘟哝：“书包可没学费贵，偏心就是偏心。”
    她鼓励乔栋：“一定要好好上学，一定要把乔伟和杨志比下来。”
    她家阿栋成绩好她就可以跟公婆提要求。
    乔栋吸了吸鼻涕懵懵点头应好。
    他真不想上学。
    乔三婶虽也觉得公婆偏心，但她只在想想，对乔梁没多少要求。
    高考恢复后今年上小学的孩子比往年更多，虽说村里一直没出过大学生，就连端上铁饭碗的中专生都没有。
    家里情况稍好点的人家都抱有美好的愿望，希望自家孩子能考上中专、大学，改变命运。
    一年级的小学生跟二三四五六年级加起来的一样多，五六十个学生挤在一个教室里。
    老师有条不紊的翻开课本，先教高年级的学生，再教低年级的学生。
    杨志很佩服，六个年级的学生一起教可不容易。
    上学的孩子太少，分成两个班不太现实，不是缺老师，一个大队几个初中生还是找得出来。
    主要是有些孩子上着上着就不来了，有因为学费原因的，做家务带孩子的，也有贪玩不愿意来家长听之任之的。
    老师的待遇除了每天都有满工分，每个月还有五块钱，这笔开销都得大队上出。
    学生太少就不划算再开一个班。
    好在现在村小学的老师没升学压力，尽心教就行，能读到什么程度就不归他操心。
    前世杨志没上过高中，但他要往上爬综合素质必须过硬，文化知识储备必不可少，他自学了高中课程并考上了军校，数次进修。
    文化程度不低。
    听老师给高年级同学照本宣科的上了两节课，甚至有些字还念错了，杨志突然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难怪当年他们上中学后万分吃力。
    基础太差很多同学初中上了一学期就回家务农，免得浪费钱还白白混了日子。
    老师教学水平不行，学生自学能力差真没法考上高中，更别提分数要求高的中专。
    在乡下初中生教小学生，高中生教中学生很寻常，高考停了十年，师资力量薄弱，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给高年级的上完课，布置了作业老师就让他们自习做作业，然后给低年级的上课。
    学了拼音和数字。
    现在很多农村孩子都没一点基础，进了学校才从头开始学，有些孩子甚至连二十都数不到。
    杨志后悔自己今年就上一年级，实在是浪费时间，还不如过两三年直接四五年级，把时间花在改善伙食上。
    左右看看坐在自己身边认真听课的乔伟和杜文舒，又按捺下浮躁的心。
    他现在说不上学爷爷奶奶肯定会很失望，算了，既然要好好养自己和乔伟一遍，那就从上学开始。
    杨志一边听老师讲课，一边观察班里的同学。
    上一世整个教室的同学除了他和身边两位没人考上高中，其实第一天上学就能看出来。
    专心的不少，但很多人注意力不集中，很容易走神，加上老师教的很枯燥，上课没一会儿眼睛就往窗外看。
    中午老师一说放学，乔栋乔梁背起书包撒丫子往家里跑。
    两人都不是能坐得住的人，坐一早上屁股都快起茧子，乔康乔茉也好不到哪里去。
    想想家里的情况，坐在教室里读书也就不那么难熬。
    每天下午杨志和乔伟去山脚捡柴火，他就趁机弄点猎物。
    大老鼠、野鸡、野兔、蛇，只要是肉都不放过，马上就秋收了得多弄些肉存着。
    一转眼到秋收，学校放十天农忙假，镇中学也放假。
    农忙是真辛苦，不吃点好的身体扛不住，房梁上挂着八只大老鼠，三只野鸡两只兔子，还有一些风干的野猪肉。
    野猪是杨志乔伟雨季的时候去山里捡菌子遇到的，个头不大，只有四五十斤，吃了一半剩下的就做成了肉干。
    这个农忙天天都能有肉吃了。
    夏天的时候还捡了不少菌子晒干，一家五口每顿都吃的饱饱的。
    二房三房则只有去年杀猪时剩下来的一条腊肉，每顿切几片。
    大房连个肉腥味都没有。
    乔父手里还有钱，馋肉馋的不行的时候不是没想过去城里买点肉解馋，奈何没有肉票有钱也买不到。
    这时候就越发觉得工人有多好，每月有工资，各种票据，农民怎么比得上。
    好不容易挨过累成狗的农忙，乔父杨桂芳第三次来问乔爷爷工作的事。
    乔爷爷不想再忽悠他们，托词明天去城里邮局打个电话问问。
    下午回来跟两人说：“那边给了至少要初中学历，你们不合规定。”
    一听这话杨桂芳先炸了。
    “爸，人家不是说有什么困难都帮嘛，不就是三个临时工的工作怎么就不行了？是不是不想帮啊。”
    要是没有工作，那学费不是白给了。
    乔奶奶冷嗤：“说的轻巧，现在的工作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你去找三个临时工给我瞧瞧。”
    杨桂芳扯着嘴角。
    “人家不说不帮，你们达不到要求要人家怎么帮。”
    “爸，你再问问，工作辛苦不怕，工资少点也行。”
    乔父有种自己上当的感觉，但他了解自己的父母，没必要为了几块钱而骗自己。
    乔父摇头：“你当初要好好念书，念了初中或者高中，不用我们开口人家就能给你解决工作。
    你自己不争气谁都帮不了你。”
    两口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至极。
    白白丢出去几块钱，盼了两个月的工作没了还被亲爹奚落一顿，乔父气得想暴走。
    现在学费都交了，他还能找大队要回来不成。
    杨桂芳却不这么想，理直气壮地跟乔爷爷开口：“爸，既然工作没了，那阿健他们的学费你可得给我们补上。”
    杨志震惊，这女人厚颜无耻的程度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乔父的眼光一如既往的让人喟叹。
    “对啊爸，你晓得我没本事，哪里供得起他们几个上学，您要他们念书学费可不得您负责。”乔父说的理所当然。
    有了杨桂芳开口，乔父也觉得儿女的学费不应该自己给，毕竟他就没考虑过供儿女上学，既然父母要他们上学学费就应该父母交。
    乔爷爷也不生气，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德行这大半年来看的清清楚楚，他要为了这点小事生气，就是气死了也是自己活该。
    “钱是交到大队部，你要钱就去找大队长要。”
    乔父当然不敢，杨桂芳阴阳怪气道：“我们两口子是不如爸妈有本事，养不起他们更供不起他们上学，这学期上了就下地干活吧。”
    乔健第一个不干：“不，我就要上学。 ”
    只有考出去他才能改变命运，不用再跟亲爹继母生活在一个村子。
    乔康乔茉也纷纷表示自己要上学。
    乔父当着乔爷爷乔奶奶的面怒斥三人：“上什么上，这学期念完都给老子干活儿去。”
    兄妹几人改变确实不小，几个大的也学会了照顾最小的乔治。
    乔爷爷想让孩子们来家里，但他清楚要是现在开口老大和老大家的肯定会借机提条件。
    乔父和杨桂芳气呼呼地走了。
    留下手足无措的乔健兄妹。
    乔爷爷软下话说：“别担心，你们只管好好念书，爷爷奶奶供你们，能读到哪里就看你们的本事。
    马上就要分秋粮，大队上会把你们挣的粮食以及你爸一半工分分到的粮食单独剔出来，到时候你们过来这边开火。”
    乔爷爷后悔把房子给大儿子，当时就应该把人直接赶出去。
    几人黯淡的眼睛瞬间亮了，连忙道谢。
    杨志不太愿意跟他们一个锅里吃饭，但也清楚乔爷爷乔奶奶心软，连他这个不相干的外人都会收养，又怎么可能割舍得下亲情。
    要不是当初乔父和江招娣太能作也不会分家。
    乔健他们若是改好了，二老心里也高兴，若是还跟以前一样，不好意思，他有的是办法收拾他们。
    杨桂芳气性比乔父还大，越想越生气，走到半路就肚子痛。
    乔健几人挨到天黑才回去，还没到院子就听到杨桂芳的叫喊声。
    乔健眼睛一亮：“不会是挨揍了吧？”
    乔康白他一眼：“爸要打她也不会现在打。”
    “哦，也是。”
    乔茉忧心忡忡：“她要生了。”
    乔父不会照顾人，乔奶奶不会照顾这个儿媳坐月子，杨桂芳娘家人更不会来照顾她。
    那洗尿布的活儿就落到乔茉的头上。
    乔茉想想就觉得绝望。
    杨桂芳对她好点，为了讨好后妈她会伺候她，但自从杨桂芳进门后没少挑唆她爸打骂她，克扣她的粮食。
    现在还不想让她念书，这样的人她才不会照顾。
    乔茉脑子转了转心里有了计策。
    乔父请了村里接生婆给杨桂芳接生，乔茉负责烧水，半夜生了个女孩。
    乔父很失望。
    他有五个儿子，但又有谁会嫌弃儿子多。
    而且他厌恶江招娣，江招娣的儿女他都讨厌，就想杨桂芳能给他再生几个儿子。
    哪知是个丫头，早知是个丫头就不生了。
    家里没有红糖也没有鸡蛋，杨桂芳想吃碗红糖鸡蛋还得去跟乔奶奶要。
    乔父拉不下面子，使唤乔茉去。
    乔茉熬了半宿，半夜还得跑到村子另一头要红糖和鸡蛋，气的磨牙却又无可奈何。
    怕被狗咬，硬是拉上乔健。
    以往江招娣生孩子前乔奶奶就会想办法跟人换糖攒鸡蛋，这次是真不想管。
    家里这阵子伙食好，攒的肉都吃完了，只留了十个鸡蛋二两红糖。
    乔奶奶把鸡蛋和红糖全都给乔健乔茉。
    杨桂芳说话难听，乔父也不是个东西，两人半斤八两，乔奶奶给了东西就没去看。
    乔二婶和乔三婶各送了五个鸡蛋，杨桂芳的娘家没能得到彩礼，她生了孩子不但没有任何表示，也没来看她。
    杨桂芳被气哭，对伺候她的乔茉横挑鼻子竖挑眼，逼着乔父去村里买了一百个鸡蛋。
    乔茉年纪不大心眼子多，听老人说女人坐不好月子会落下病根。
    她没法明着反抗就只能暗中使坏。
    特意去请教乔奶奶和村里有经验的妇人，坐月子该注意什么。
    现在的人肚子都吃不饱哪里兴坐月子，有的妇人头天生了第二天就下地干活，还有把孩子生地头的。
    但乔茉这番举动让她博得了个好名声。
    实际上她跟人请教不过是想反其道而行之，让后妈落下月子病。
    鸡蛋煮熟后将开水倒了，加上冷水烧热了就舀出来端给杨桂芳。
    杨桂芳身体虚又怕热，她就趁人睡着了拉开门和窗户给她吹穿堂风。
    洗衣服和尿片用草木灰泡一泡在河里随便洗洗就拿出来晾起，还故意弄了几只跳蚤在母女俩的衣服里。
    农村里跳蚤和虱子都很多，她这样做也没人会怀疑。
    小孩痒的白天哭晚上也哭。
    乔父白天要上工，晚上被吵的头大，对这个小女儿也就没有多喜欢。
    乔茉一番骚操作下来，不到一个月大人小孩都病了。
    杨志虽没亲眼见到乔茉做了什么，但他一直认为乔茉心眼子跟筛子一样，心眼还特别坏。
    是闷在心里干事的人。
    反倒是乔健乔康还单纯好拿捏些，前世乔民跟乔茉差不多，都是阴着坏的，现在还小看不出来。
    杨志观察了几天，从乔茉暗藏喜悦的面部表情笃定杨桂芳母女生病少不得有她的手笔。
    母女俩病了一场，花了乔父三四块钱，加上买鸡蛋的钱，一下子又没有七八块。
    人就怕有对比，乔父突然觉得杨桂芳不如江招娣，太费钱还不会生儿子。
    临阳县的江招娣也怀上了，看她肚子的形状像儿子，婆婆和男人难得给她几分好脸色。
    就在江招娣以为自己生下儿子就能在家里站住脚跟时，六个月时摔了一跤早产，是个成形的男孩。
    江招娣还来不及伤心就先被婆婆男人一顿臭骂，骂她没本事连个孩子都保不住。
    江招娣仔细回想是有人从后面跑过来撞了她一下，是个小孩子。
    当时人多，到底是谁撞了她她不清楚，现在肯定不会有人承认，连是谁害了她都找不着。
    婆婆男人不管她怎么辩解，认准了她无能，只让她休息一天就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