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要买保险？”
    “都骗人的，这也不赔，那也不赔，还不如公司每天收的一块钱有用，不出事年底还能退回来。”
    “就是，去年我缴了130元，最后还能退回来82，没有什么保险比这个更好了。”
    众人说着说着，被李泽华把话题带到保险业务上，一时间反对声音四起。
    李泽华很无奈，“大家安静一下听我说，保险业务不是别人家的，是公司自己的保险公司，出台的新业务……”
    人保已经初步同意，以阶梯式价格入股青云大东方保险，并承诺帮助后者取得具体保险业务牌照。
    江益，洪万年以及从其它保险公司挖过来的高层，凑一块按照以往经验，出台了很多新的保险政策。
    主打一个理赔快捷，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比如针对配送员的意外险，车辆的综合险，偷盗失踪险之类的。
    可放到普通员工身上，却不这么看。
    集团本来一直有一个众筹险，每天交一块钱，这是从吃了么开始向其它业务推广的，如果有员工在工作过程中发生意外。
    能找到第三方责任人，或者因工作因素导致受伤致残的，由第三方或公司承担。
    如果由员工自身原因造成的。
    譬如闯红灯，违反交通规则等明显超出界限，或其它意外事故，则由这个众筹险均摊，每天收三四十万，年底实行多退少补。
    至于电动两轮车安全，大家就更不怕了，电瓶有追踪芯片，车架有内置防盗“身份证”，近期出厂新车，又增加一车一码（二维码）。
    除此之外，集团业务用的两轮车统一喷漆，规定没穿工装骑车还要“自觉乐捐”，大家平时在街上跑，但凡看到不对劲都得问一声。
    加上集团上层对偷盗的零容忍，丢一台车损失最多两三千，可集团宁愿花一百万，也要把偷车贼，销赃的一网打尽。
    六扇门也乐于办这种案子，办好了集团大张旗鼓捐赠，决不含胡，搞得现在行业地下工作者都明白了，偷别的电瓶没事。
    只要碰了黄袍外卖车，跑到天边也会被抓回来，这种高压状态下，针对青云系车辆的偷盗行为大大降低。
    所以没人愿意额外出钱买保障。
    “还能这样？”
    李泽华第一次感觉集团工作做的太好，导致大家没有额外购买保险的积极性。
    可怎么改，他暂时没头绪，总不能放松高压状态，让员工的车隔三差五被偷走吧？打着高尚的幌子行龌龊手段，这种事他还做不出来，可怎么样才能把这笔沉重背负，从集团身上转移呢？每个月给各地六扇门捐赠上千万，可不是小数目。
    “兄弟，卖保险这个事就算了，你还是好好说说投六万，开超市的事情吧。”
    钟秋节笑眯眯攀着他肩膀，这兄弟够意思，问什么都能第一时间解答，就算不懂也会打电话四处问人解释清楚，很仗义。
    “对对对，按你刚才说的，6万块钱投进去，在我们老家县里，市里开超市，卖集团的货，第一年每个月按1200给。
    第二年以后按集团4，员工6给，可我们怎么知道具体赚了多少钱呢？”
    “就是，虽然我没做过生意，但家里也有亲戚朋友做过，进货，守店，卖货收钱全是公司的人，随便做点手脚也没人能看出来。
    万一公司想黑我们的钱怎么办？”
    面对大家的疑问，李泽华苦笑一声，索性把可以公开的文件，发到刚加的站点员工群。
    他自己也跟着打开，逐条解释道：“黑钱这个事就不存在，全自动化办公，店里的货明码标价，进多少卖多少电脑上也改不了数据。
    每个人每个月都有一次要求查账的权利，店里还会装监控，监控懂吧？就是随时随地拿手机拍摄，你对任何时间任何一笔单有疑问。
    都可以找到对应监控视频，只要有一处错误，公司就会派人全盘核查……
    另外因为全是公司自己的货源，避免各种中间商赚差价，利润相对很高，还能通过内部调派，把临期产品集中处理消化……
    还有各种各样的优惠政策，确保大家投资安全，如果三年内大家有任何疑虑，公司合同写明的，七个工作日内无条件承诺全额退款。”
    好说歹说总算把大家的疑虑打消一些。
    又有人问，“那为什么不让我们自己去守店呢？我看工资开的挺高，按当地最低底薪计算，算上加班和销售提成，按公司预估的月均5万销售额，起码到手两千以上。
    如果是c类主力店，中心店，一个月能做到10万以上，光销售提成就得两三千，关键在能店里呆着吹空调不用到处跑。”
    “就是，都不说更高一级的大超市，旗舰店和购物商场了，那些高工资好福利的岗位我们不敢想，但看个小店还不容易吗？我看公司就是胳膊肘往外拐，好职务舍不得拿出来给自己兄弟做。”
    任何一项好的商业项目想要做成功，就得避免各种踩坑，李泽华对抱怨充耳不闻，直截了当道：“站在公司角度，让你们这群投资的老板亲自管店，百害而无一利，首先一个最起码的，外表形象问题。
    你们也看到了，超市收银销售最起码一条，不得超过28周岁，要求形象好声音甜美优先，再比如笑起来要好看，要温柔。
    要讲卫生，头发，衣着打扮甚至对指甲长短都有明确要求，再看看你们，行吗？”
    李泽华并不歧视谁，可真让一群五大三粗大老爷们去守店，人家消费者心里也膈应啊。
    当然了，收银销售岗也不是全部要求是女性，尤其是大城市核心地段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门店，晚上10点以后到第二天早晨八点。
    是不允许有女性值班的，这是出于对人身安全的基本考量，但有一个大原则不会改，尽可能要求俊男美女为主。
    高工资好福利，自然也会对员工要求高，即便是将来出现的大卖场模式，年龄放开到55周岁，也同样如此。
    胖东来模式，投资建立完善的产业链，压缩中间商环节，将利润更多向一线员工倾斜，用高工资换取高服务质量，主打差异化竞争。
    尤其集团手里还掌握着外卖配送渠道，有无数餐饮店帮忙分销，只要产品的质量有保证，根本不愁销量。
    “那除了能把我自己调回去，能不能把我媳妇也招进来，对，还有我女儿，她符合不超过28周岁的要求。”
    “我想找人凑点钱投资，但不想回老家工作行不行？”
    面对越来越多的问题，李泽华都快招架不住，好在从楼上换好衣服的站点肖站长下楼。
    一听这个，刚洗的脸又黑了，“去去去，你们在这瞎打听什么呢，都想调走是吧？我告诉你们，门都没有，想走也得我签字才行。”
    “肖站长，这你可想错了，只要参与投资超市的员工，来去自由，可以直接享受选岗机会，不用分公司签字。”
    李泽华笑眯眯接一句，随后打住他的话头，“您先等会，我把这两个兄弟的疑问解答一下。
    你刚才说投资超市，不愿意调岗，这个是全凭自愿的，毕竟现在老家的收入比在魔都要低一些，你愿意在外面多打拼里面赚钱。
    当然可以。
    至于你说的，想把媳妇招进来，只要投了店，原则上优先考虑你的家属，就算超市后勤岗位置安排不了。
    农业服务公司那边也会优先安排，虽然工资低了点，但一两千块钱一个月还是有保障的。
    对了，你也是，只要投了的都有这个福利。”
    眼看大家对投超市的积极性越来越高，收到钱可以更好发展业务。
    李泽华挺开心，可很快感觉不对，“这位大哥，我看你也就三十来岁，你女儿多大，她也要来上班？”
    被问到的大哥憨憨笑道：“她15了，这不是读书没啥用吗，寻思让她念完这学期就别浪费钱了，还不如早点出来上班赚钱。
    将来多存点钱，给她弟在城里买套房，娶个媳妇……”
    “还真是这样，拼夕夕那边一大堆初中没毕业的，仗着嘴皮子利利索，现在每个月拿上万的都有。”
    “别羡慕，嘴皮子天生的，换我们去，三千都够呛，不过我那儿子学习成绩不太好，读书也是浪费时间。
    还真不如早点去拼夕夕试试，一个月能拿一万，真是做梦都得笑醒。”
    “停，站在公司层面，未满十八周岁的一个都不要，任何人不能例外。
    站在个人层面，我想说一句，读书有没有用，你们自己眼睛能看见。”
    李泽华火气腾一下起来，可面对人家的家事，他没理由去干涉，也不能因为几句话，降低拼夕夕销售岗的工资，只能强压怒火道：“你什么学历毕业，现在不也只能在这里苦哈哈送外卖吗？
    每个月到手有6000吗？你知道公司现在招聘一个理工类，软件类硕士研究生，一个月开多少钱吗？”大哥被一连串质问，问懵了，下意识问，“多少？”
    “起步八千，如果能参与研究出有利用价值的应用专利，最低两万块钱奖金，上不封顶。
    上个月姑苏的电子科技公司，一位博士研究生带队研发突破创新材料，弄出应用专利，市场前景广阔，被公司一次性奖励100万元知道吗？这就是读书的好处，能赚你们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我都晕头了，给你们说这个。
    读书就不能简单的和赚钱联系起来，读书在于明事理知进退，在最好的年纪对社会一无所知时，在学校里树立良好三观，被保护……
    得了，你们爱怎么着无所谓，反正公司不会要低于18周岁员工，你自己多想想，是让女儿好好学习，将来做体面工作有稳定收入。
    还是小小年纪送她进厂打螺丝，将来让她恨你一辈子。”
    大哥别的没听进去，唯独那句奖励一百万的事情把他震住了，满脑子都是原来读书这么值钱？
    “我都后悔没读书，早早闯荡社会，有机会非得再进去深造深造。”
    李泽华摇摇头，继续道：“事情呢基本就是这些，如果有不懂的，你们随时咨询站长。
    正好送餐车过来了，你们先吃饭吧。”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等众人一窝蜂去拿餐食，肖站长才过来，埋怨道：“刘助理，你怎么能对下面人直接讲这些呢，要是都回去了，我这个站点怎么维持？”
    他对李泽华的身份不再怀疑，因为人家用企业微信加的群，后面不可修改的备注是行政助理刘乾安。
    嗯，李泽华自己的公司，自己的软件，当然有后台修改权限，刘乾安就是他的马甲之一。
    “肖辉文站长对吧，你是公司基层最高管理层了，这个思想觉悟要放开，公司出台这项政策的出发点是什么，你还不能理解吗？”
    李泽华有些不悦，“让每个人依靠公司的大平台，尽可能都过上好日子，现在有这个机会，为什么你还要拦着大家呢？”
    肖辉文顾忌他的身份，没敢硬顶，但也忍不住嘟囔道：“公司政策是好的，但也不能不考虑站点实际情况啊。
    骨干都跑完，剩下的活谁来干？”
    每个人，身处不同位置，都有不同的利益考量，如果肖辉文是基层员工，那他肯定希望自己能投个店回家工作。
    但现在他是站长啊，底下人跑几个他都接收不了，因为完不成配送任务，他的绩效奖金会差一大截。
    所以他天然抗拒，这种影响配送队伍稳定的事情。
    “这不是有智能手机，有导航系统吗？何况都是片区固定路线，有十天半个月就能上手，跑三个月就能成为老手。
    集团招人又没停过，你这走多少人补多少人，还怕完不成任务？”
    李泽华看问题的角度和他不一样，得出的结论自然千差万别，不过他还是耐心想要把对方观点扭转过来。
    “他们回去开超市，扩展农业服务公司的销售渠道，农副产品卖好了，销量上去成本降下来，这不是更有利于吃了么餐饮扩张计划吗？
    餐饮店拿到实惠，更离不开公司，你将来的工作环境不是更稳定吗？”
    肖辉文不管，“那也不能让手下人无限制的回老家啊，以后再多好处有什么用，现在的事情都干不完。”
    “得，我们两是看问题角度不一样，扯这个没意义。”
    李泽华看明白了，忍不住好奇问一句，“接下来公司准备改革奖金包，把保险业务考核加进来，你打算怎么推广完成任务？”
    肖辉文想都没想，直接道：“这有什么好想的，直接从每个人提成里扣呗。”
    “我特么~直接扣？”
    “那不然呢？你们坐办公室的不了解，这帮人都是哄着不走打着倒退的玩意，就那个众筹一天一块钱，都得强制扣。
    不然一大帮人每天都耍赖皮不交，都说今天又没出意外不交，你去催，他能拖就拖，拖不过就躲。”
    肖辉文摇摇头，“就公司下发的试行条例，想做好就得用强制手段。”
    说到这，他忍不住摸摸后脑勺，头疼道：“也不知道那个王八蛋提出来的，真是有病。”
    被骂的当事人很无语，好奇问：“怎么，政策有问题？”
    “当然啊！”
    肖辉文骂骂咧咧的，“神经病啊，又要引入考核，以后一部分奖励提成看这个发放。
    可也不想想，一方面大家都不愿意出钱买保险，得强制推广才行。
    下面兄弟肯定怨声载道，说公司想尽办法从他们手里抠钱。
    一方面又要用事故发生率考核管理层，哦，又要收钱又不让出事，这不是坐实收钱不办事的事实嘛？”
    李泽华愣住，他感觉自己一片真心喂了汪汪队，可不这样搞，行吗？去年收众筹还有2/3可以退回去，今年四个多月，累积收了6000多万，可一算账。
    很多地区都出现亏损。
    为什么？因为基数大了，哪怕出事故的几率不变，需要赔付的开支也跟着变多。
    何况无论外卖订餐，还是同城配送单的数量都在增加，为了多赚钱，下面人开始拼命干活，出事的几率也在增加。
    想到这，他忍不住头疼，“看样子，限制每天封顶接单的政策迫在眉睫了。”
    “你有内部消息？”
    肖辉文也听说了，“这不是没事找事吗，同样的人每天多送十单，一个站点每天就多三四百单。
    如果封顶降低派费，又要多请三四个人，每个月光底薪就多支出好几千，这不是浪费吗？”
    “然后呢？”
    李泽华反问一句，“就你们区域，这个月出车祸终身致残的1个，各种意外二十多起，累积赔付超60万元？
    钱还是小事，关键你有没有想过，那个终身致残的，他家里人以后怎么办？”
    肖辉文沉默。
    致残缺条腿的那个，区域组织大家去医院看过，他也在，看着那位他彻底明白，这辈子没希望了。
    当时他家里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看着他也不是滋味。
    但生活还得继续，等过几天，大家转头就忘，继续该干嘛还干嘛，为争分夺秒多送几单，各个施展车技见缝插针横冲直撞。
    “唉。”
    李泽华拍拍他肩膀，“算了，不说这些，你把站点里遇到的问题归纳总结一下，下午开会提出来。”
    说着，便离开了。
    肖辉文看着他背影，摇摇头，“这帮坐办公室的，脑回路就是不一样，矫情什么，这年头为了多赚钱，好多人命都不要了。
    还在乎这个？靠，公司又要卖保险，卖不掉就压下来坑员工，真是醉了。”
    李泽华没听见，就算听见了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下来逛一圈，他有些明白了，对这帮人，你单纯给他们考虑将来是没用的，人家只在乎眼前利益。
    不过大方向他不会变，只不过手段上要做微调。
    “互利互惠，合作共赢嘛，大家拿到未来，真出事有保障，公司甩掉包袱避免踩线，还能通过保险业务迅速筹集资金用于发展。
    不过想骂我门都没有，得想个办法，让大家心甘情愿掏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