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小蔡，听说了吗，隔壁组刘三转回老家吃了么上班去了，听说找了个同样的配送服务岗。”
    忙碌一上午的吃了么配送组老钟，熟练把亚迪电动车电瓶卸下，手提着进店里找地方充电。
    他旁边，同时是忙完午高峰回来的同事，两个人手里都提着电瓶，边走边聊天。
    小蔡愣住，“又回去一个？他们组长能放人？”
    允许子公司内部员工根据实际需要转岗，是公司规定的政策。
    都是出来打工赚钱的，能回老家赚到同样收入，谁不想回去啊？奈何岗位僧多肉少，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做销售岗，要经过考核才行，不然你话都说不清楚，怎么和顾客交流？尤其是吃了么和蜂鸟的配送岗位，大多数人只会闷声闷气干活，平时和顾客说过最多的几句话，无非是：您好，吃了么为您服务。
    祝您用餐愉快，再见之类的。
    可这也难不倒下面人，别看很多人平时三棒子打不出个屁来，实际这群人精的狠。
    销售，管理岗位干不来，仓库配货，跟车配送做点体力活没问题，政策刚出来，最受欢迎的就是这些岗位，很快就被一抢而空。
    故乡虽然穷，从集团内部转岗回去，综合收入比在大城市低一些，但离家近，下班能老婆孩子热炕头，省去吃饭住宿费用。
    算笔帐，在魔都拿四千，不如回家拿两千八，只要不是家里急用钱的，谁不想回去啊？得益于公司发展的好，各项业务稳步推进，除拼夕夕电子商务在农村地区持续扩张。
    还有蜂鸟和吃了么的站点，有青云农业服务公司，它们折腾的动静最大，和很多纯农业县都有合作计划，搞果蔬初级加工厂。
    比如罐头，饮料加工，预包装开袋即食特色果蔬加工，以及一些其它类型的食品产业链，总之只要能找到销路的，都做。
    产业规模持续扩大，对人员的需求量就大，除当地公开招聘，集团人事部也在各个城市敞开门招人。
    庞大的青云系，就像是海绵一样，无论灌多少水进去，总是一副吃不饱的模样。
    新加入的人员太多，又反过来加大基层组长，大组长，站长和优秀员工的缺口，内部培养，社招速度跟不上进度。
    只能临时想办法，通过内部转岗，调一批老员工回去充当中坚力量，稳住业务基本盘。
    这可苦了业务集中在城市地区的吃了么，蜂鸟，拼夕夕本地生活这几家公司，每次一有动静，最先失血的就是他们。
    过年去拼夕夕兼职，险些没要了吃了么老命，最后还是靠兼职度过难关。
    现在又来，各种内部招聘恨不得把吃了么原地拆分，把人员打包带走，秦朗扛不住集团决策委的压力，同样也扛不住来自股东问责。
    所以现在想走人可以，必须让组长，站长，甚至区域经理，城市经理签字才行……
    老钟看看周围，见没人注意，压低声音道：“说是回当地吃了么上班，实际上是去那个什么新开的青云宜佳乐超市上班。”
    小蔡张大嘴，“宜佳乐超市？就是仲信大厦一楼新开的那个，这也是我们公司的？”
    老钟点头，“就是两周前新开的那家，我告诉你，你可千万别往外说。
    上面最近搞了个什么支持下面人开店计划，杂七杂八的费用我不懂，就知道最低交六万块钱，就能投一个店。
    投店就能自由选择工作地点，当然啦，升职没希望，还是干同样的活。
    卖东西，招人，收钱，货什么的都是公司一手包办，第一年每个月固定返一千二百块钱，第二年开始按实际收入四六分账……”
    他也是听了个大概，对具体细节不是很了解。
    但就这点，对小蔡的吸引力特别大，投六万开个超市什么都不用管，以后每个月坐等分钱？最关键还可以通过这个渠道调回去，还有这好事呢？
    面对他的疑问，老钟想了想，不确定道：“说是这么说，但具体怎么回事我不知道，要不待会找人问问？”
    “那可得问清楚，这么大事可不能马虎。
    钟哥，你要不要也投一个？又当老板又有工资赚，这种好事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我啊？倒是想过，这不你嫂子也没工作，如果能投个店，把她招进来做店员，有份收入，家里日子也好过点。
    就是不知道这个钱投进去安全不，万一出点岔子怎么办？”
    “这倒也是，六万块钱，一年多收入呢。”
    小蔡在那琢磨呢，老钟手上动作却不慢，一边说一边下手抢插座，顺利把电瓶给充上电。
    拍拍手，起身准备继续开口，就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忿怒声音：“过节的，很你说多少次，不许在店里充电，万一发生意外怎么办？”
    老钟嘻嘻笑，“怎么会呢，这不是有你看着的吗。”
    说话的是区域调度，姓周，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说话软绵绵的，哪怕愤怒之下说话，也毫无杀伤力可言。
    说是调度，实际上就是勤杂工，后勤大管家，什么都要做，偏偏工资还不高，一个月两千五。
    也只有这种刚出社会的小姑娘才能胜任。
    周姑娘很无语，“过节的，你每个月赚四五千，难道连两块钱一次的换电都舍不得吗？非要拿进店里充，待会站长回来看到，我又要挨骂。”
    老钟振振有词，“我这不是之前多买了个电瓶吗，换着用，一个满电跑外卖，一个在这充电，要什么换电啊。
    多花那冤枉钱干什么！再说了，一个站点五六个配送组推广组，站长每天忙着开会布置任务，没事才不会下楼检查充电的事，我藏在角落用纸箱子拦住。
    只要你不说，站长怎么可能会发现？嘿嘿，要不说我聪明呢，这么多次一次没被发现过，大家都得给我学着点。”
    他正搁这耍嘴皮子呢，突然看到小蔡冲自己使眼神，面前小周也憋着笑，察觉不对，刚想转头。
    就听见一个声音压抑着怒火，冷冰冰的从身后响起：
    “是吗？钟秋节，你就这点聪明才智，全用在耍小聪明上了是吧！”
    “肖站长？你怎么下来了。”
    钟秋节心说一声，完啦~被抓现场。
    等回头一看，头皮发麻！
    因为站长的脸，黑漆漆的看不清表情。
    “过节的，你完啦，站长都被你气到脸都黑了。”
    周姑娘平时拿这群滚刀肉没办法，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哪有不趁机落井下石的道理。
    索性也不是什么大事，最多挨几句批评而已，不过今天站长看起来似乎有点不对劲，脸色很黑。
    那哪是黑，分明是烟熏的，刚救完火回来，能对劲就见鬼了。
    肖站长一看眼前几个活宝还没意识到问题严重性，气不打一处来，“公司三令五申，不允许私自接电，你就是这么应付的？
    周琳，记一下，钟秋节违反公司规章制度，私自在站点充电，自愿乐捐200元。”
    周琳傻眼，“啊？”
    玩真的呀？
    钟秋节忍不住抗议道：“大家都这么干，凭什么罚我？还有人白天放出租屋充电的呢，我看你就是完不成换电柜使用率考核任务，逮着我出气。”
    “屁！公司从来没有强制推行过内部员工的换电桩考核，再说了你睁大眼睛看看，门口换电柜有一个空闲的？”
    肖站长脸色更黑了，指着自己黑黝黝的衣服，“看清楚，这是特么熏黑的，刚才隔壁站点六组陈晓壮违反规定，把电瓶带回出租屋充电。
    结果发生意外起火，我刚从现场回来，烧的那叫一个惨啊，幸亏消防队去的及时，才没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看见我这身邋遢样没有，事后进去抢救财产弄得，你们这帮小可爱，一个个的说又说不听，为了每个月节约百来块钱，私搭乱建。
    现在好了，电压不稳导致的起火，所有财产烧毁大半，一年白干，开心了，省钱了？”
    说到这，肖站长更气了，转头对小蔡吼道：“你还提着这个破电瓶想干什么，还想接着充，把站点烧了才满意？”
    小蔡懵了，放也不是，充也不是，只好灰溜溜出门找人刷卡换电。
    这时候，已经有不少忙完午高峰的配送员回来，脸色都不太对劲。
    因为企业微信内部群里，已经有人上传了刚才起火房屋的惨状，万幸事发时房间没人，没造成更惨重的后果。
    但烧毁财物若干，保守估计损失十几万，毕竟公司购买的房子，价格都不便宜，装修家具什么的随便搞搞都是钱。相比于财产损失，肖站长更头疼该怎么防止类似事件发生，因为大区梁总都都知道了，在管理群发消息，下午开会讨论这个事情。
    禁止是肯定的，但每个人每个月多花百来块钱换电，也没那么容易，想从这帮机灵鬼兜里掏点钱出来，真是太难了。
    可再难也得做，他又是因为大发展被抽调上来任职的新站长，没树立权威，只能硬着头皮道：“正好大家都在，这里紧急发一个通知，以后绝对不允许私自在室内充电，再有发现的，第一次乐捐200，第二次直接开除。
    不想花钱换电的也没事，自己找位置在室外充，这样哪怕真有意外起火的，也不会造成太严重后果。”
    “啊？”
    “室外充，那电瓶丢了怎么办？”
    “你傻啊，你不会别取下来，直接给车上充电？”
    “那怎么行，车子还要用来送餐呢。”
    下面人一时间议论纷纷，有人打趣道：“让你们胡乱充，现在出事了吧，要我说直接换电多省事，什么烦恼都没有。”
    “你说的轻巧，自己充一次电才几毛钱，一个月下来才十几块，换电只有第一个月优惠，后面换一次两三块钱，谁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就是，每天换一两次电，一个月多花一两百，我多买一块电瓶才五百块钱，一个月省一百多，都够多洗次脚了。”
    “公司就是想从我们身上多赚钱，抠门老板把价格定的这么贵。”
    旁边一个声音接话道：“不扣门怎么发财，做老板的，有几个有良心的。”
    这话一出口，旁边有人不乐意了，“别乱说话，其他公司老板怎么样，我们不知道，但是李老板还是挺好的，上次那个谁谁谁。
    不是家里有困难给公司提，马上就有人出面给他老爸送医院了吗，所有医药费，动手术都是老板掏的钱。
    咦，你谁啊？”
    说着话，黄袍小哥察觉不对劲，这家伙怎么没穿工装？
    还带个口罩，神神秘秘的。
    “哦，我分公司行政部新来的，正准备去火灾事故现场，路过这里看看。”
    口罩男随手把工作牌一亮，只是口罩将鼻子都给挡住，看不清楚，唯独露出眼睛挺有神。
    如果有熟人在这，一眼就能看出来，这特么不是李泽华是谁。
    “分公司行政部的？”
    肖站长赶紧过来招呼，“兄弟贵姓啊？上面有什么新指示吗？”
    工作证是真的，人么，就未必了。
    “你还是先去换套衣服擦把脸吧。”
    李泽华看他模样，憋着笑，“指示嘛，暂时没有，我就是个小喽喽，具体怎么安排，要下午开会领导说了才知道。”
    他从李家坡回来已经有一周时间，这一周里，到处和各友商，上面职能部门领导打交道。
    要组织物流快递行业搞产业联盟，又要和人保，魔都保监会联系青云大东方拿全牌照。
    中间又穿插三大运营商高层，到魔都谈判合约机的事情，总之忙的焦头烂额。
    好不容易取得初步成果，上午刚从魔都衙门出来，正巧碰上这片发生火灾，他当时没在意，毕竟消防队到了，正在紧张灭火。
    当时他还在感慨，水火无情，这下不知道哪家会哭泣，看火势这么大，可千万别出人命才好。
    结果打脸来的太快，刚琢磨完，就到听王斐苦着脸说：
    “董事长，这栋楼，好像是置业公司名下的产业。”
    说着掏出手机给他看，图里起火位置就是他现在呆着的地方。
    产业太多就这点不好，绕城跑一圈，李泽华都不知道哪些是属于自己的，光知道名下在魔都就有超过1500套房产和商铺。
    每天都在快速增加，他没事怎么可能记住这些，就比如起火这栋楼，完全没印象。
    当时火势很大，铅酸电池这玩意，平时很安全，但燃起来一时半会还真控制不住，担心出人命，他在现场停留好一阵。
    幸亏没出大事，听现场消防队负责人说，起因是私搭乱接电线导致的线路问题起火，点燃了正在充电的铅酸电池。
    幸亏是白天上班时间，楼里没人。
    只是造成两间屋子财物损失，他当时给于莉打电话，要求吸取教训，要杜绝电池上楼的安全隐患。
    结果被于莉甩出一通数据给打败了，换电柜的使用率很高，但吃了么，蜂鸟员工的覆盖率并不理想。
    很多员工买了两块电池，轮流换着充，就为节约每次2块多钱的换电费用，当然，也有因为换电柜数量不够多的原因。
    比如站点门口这几个柜子，所有人都可以租，没有一个是空着的，但短期内想要大规模增加换电柜也不现实。
    一个是电池产能限制，一个场地限制，魔都可不比小城市，想要找合适位置放置换电柜很难，导致后续新增换电柜数量跟不上需求。
    “那行，你在这等我会，我上楼洗把脸就下来。”
    肖站长还以为他来找自己有事，可现在这模样实在不好见人，赶紧上楼去。
    这个点，大家都等着开饭，围在站点没走。
    李泽华么，即使带个口罩，也能看出来很年轻，他在人群里转悠，也没人把他当回事。
    要得就是这个效果，不然哪里能打听到下面人真实想法。
    比如很生气的钟秋节，把处罚通知单捏在手里，恨恨道：“踏马的，这也罚那也罚，劳资不伺候了。”
    小蔡正巧进来，赶紧劝，“钟哥别冲动，丢了这份工，你上哪找月入五千的活？”
    “哼，我宁愿找家里凑六万块钱，回去参股小超市，也不乐意在这受气。”
    钟秋节表面很生气，实际早有打算，先前一直没下定决心而已。
    这会有个行政部的在这，抓紧上来询问详情。
    “投六万开超市，还能保证调回老家工作？”
    李泽华很迷茫，他不知道这件事啊，不过也难不倒他，“你等会，我帮你问问。”
    打开手机问王斐，后者在电话里解释一通后……
    事，是真的。
    因为青云农业服务公司要建立农产品加工产业链，集农产品收购加工销售形成一条龙服务。
    按照李泽华过去定下的战略规划，果蔬超市，街边便利店，社区超市，后期大型旗舰店销售计划都有考虑。
    除大众商品的烟酒饮料之外，其它产品全部由青云系控股参股企业生产，说白了就是为内部消化建立的销售渠道。
    加上置业，投资公司买地买房的资金不够，需要超市增加经营流水，用租赁合同扩大融资业务规模。
    所以弄出个内部员工投6万以上加盟计划，只要肯出钱，公司负责提供场地，装修，货源供应，人员招募培训上岗等所有服务。
    简单说，投钱的员工是老板，但不能参与门店任何经营活动，只有查账和分红权，并享受一次调岗的权利，可以直接安排回家工作。
    而集团则拿到了至关重要的起步资金，六万只是最低标准，后续还有六十万，六百万，六千万的其它投资项目呢……
    有公司内部人员最专业的解答，大家都放心了。
    钟秋节听完，更加坚定回家的决心，连带着周围人也跟着心动。
    唯独，这六万块钱是个大问题！这是2010年，即使在魔都，人均收入中位数刚超过2000元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