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染颜恍若听说书一般,正面迎上她的视线,好整以暇,兴味溢满。
暖融的日头照着她的一身懒骨,姿态慵懒,语调散漫:“我竟不知我有何罪,太后已经不管后宫琐事多年,今时今日若仍如此,便可相安无事,颐养天年,该有多好啊?”
“如今,你这番作为,是怕太后之位岌岌可危,太后之权形同虚设,这才慌不择路来我这里耀武扬威,找回场子。”
“可太后难道没打听过,我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主,今日这番示威,只怕找错人了,给自己添堵不说,恐怕还会弄巧成拙。”
温染颜笑盈盈地劝说,虽然不太中听,但也算好言。
太后只觉得有根毒刺刺了进来,将她心中的顾虑害怕生生剖开,现于人前半分不留,让她的颜面荡然无存。
她面上变幻不测,最后,怒不可遏地斥道:“温氏,你好大的胆子,今日哀家定要教你什么是尊卑,什么是规矩。”
“哦?”
温染颜看了过来,眼中落满了笑,明媚得晃人眼睛。
她依旧慵懒斜坐,华服在身纤腰如束,裙摆绣花金蝶坐时静止,却仍摄人心魂,她明眸潋滟,华容胜雪,在万般威仪之下却半点不露窃,又如掌控全局般泰然自若。
对上她的笑眼,太后只觉无端的渗人冰凉袭来,侵入骨髓。
她怔神,心觉被挑衅了,不由拔高了音调:“温氏,跪下!”
温染颜坐于位上屹然不动,她悠闲地尝了一口蜜饯,抿了一口茶水,完全将太后的训诫命令当成了耳旁风。
这般无声轻视,比泼妇怒骂还要让人心梗。
太后面色铁青,那些斥责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轻飘飘的不伤人却闷了自己。
温染颜将茶盏搁下,满声笑语,又慢悠悠的火上浇油,“可我怕太后承受不起我这一跪,都这般岁数了,何必这样折腾,小心折了阳寿。”
这番话无疑是在挑衅皇家权威,在打太后的脸面。
太后听罢,盛怒:“温氏出言顶撞,来人,给哀家掌嘴——”
“夫人,得罪了。”
刚刚还笑脸和善的嬷嬷如今变了一副嘴脸,她卷起袖子,狰狞着张老脸,疾步往前就要把巴掌甩在人脸上。
电石火光之间,一只纤白小手轻巧握住了嬷嬷的手腕。
看似轻如鸿羽的一握,可力道却有千钧之重,任凭嬷嬷如何都挣扎不掉,不多时便已疼得她呲牙裂齿,脸颊涨得通红。
太后愕然的瞪大双眸,明明是纤薄如扶柳的人儿,力气竟然这般大?
“我实在是不想为难一个孱弱老妇,可巴掌都要往我脸上甩了,哪有不还手的道理?”温染颜轻声叹息,又满脸为难,“既然你执意不想要这手,那就别要了吧。”
缱绻温和的嗓音里,透着一股难掩的残忍,在嬷嬷惊恐的目光下,温染颜用手轻轻一折。
“咔嚓”一声,直接折断了她的手腕。
“啊——”
嬷嬷口中爆发出凄厉的惨叫,叫得一旁的太后面色惨白,遍体生寒。
太后死死瞪着温染颜,双唇艰难翕动,半晌吐不出一个字来,显然被吓得不轻。
明明只是个妇道人家,可就这般轻易就将人的手骨给折断了,折了也就罢了,竟还笑得如妖孽一般蛊惑缠绵。
妖妇。
此女分明就是个祸乱后宫的妖妇,如若不除,北琅江山难稳!
“来人,把这个妖孽给哀家拿下。”
太后心中是难掩的后怕,怒极下令,又怕温染颜也折了她的手骨,当即退开几步,却不慎膝盖撞在了案几角上,顿时疼得她倒吸凉气,全然没了往日的皇家威仪。
可话音落了半晌,只听得风声簌簌,竟无一人前来拿人。
太后眉头紧皱,刚想又喊,一道如玉碎般好听的男声,似卷着一缕笑色融入了风中。
“太后,这是想将谁拿下?”
一双黑底绣着龙纹的翘头靴乘风踏来,暗红的锦缎衣摆随风摇曳,太后心头一紧,僵着身缓缓抬眸看去。
凤栖梧长身玉立,风姿绰约,一双漆黑的凤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太后,眸底恍若冰雪藏尽,喜怒难辨。
太后虽然对他很是忌惮,但他现在毕竟是北琅帝王,后宫被妖妇祸乱他总该要出手治理。
想至此,她如看到救星一般双瞳微亮,心中明显有了底气,手指着温染颜,厉声道:“自然是要将这等妖妇拿下,她以下犯上,目无尊卑,又出手伤人,此等手段毒辣的妖妇如何能待在陛下身边?”
“还是快些将其拿下,省得日后伤了陛下的龙体。”
似是有人撑腰,她把话说开了后,只觉得浑身畅快。
温染颜仍于位上端坐,听着太后的厉声之言,她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根本没放在心上。
“连我都要看她的脸色行事,太后又惹她做什么呢?”凤栖梧撩袍挨着温染颜坐下,后又,如恨铁不成钢般觑了太后一眼。
两人紧挨着,衣料相贴,热意传递。
太后愣在原地半晌,一国之君怎能说出如此荒唐的话?
她看了眼凤栖梧,又将目光落到温染颜身上,只觉喉口像被什么扼住,让她沉痛艰涩,有口难言。
倒反天罡,荒唐至极!
凤栖梧看着后院正中的戏台,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杀鸡儆猴会唱吗?”
太后疑惑蹙眉,那是什么戏曲?
闻所未闻。
戏台上的伶人早已被吓破了胆,一个个如鹌鹑般瘫软在地,他们所习戏曲中没有一出是叫杀鸡儆猴的,陛下所问是为何?
他们不敢揣测圣意,却听得凤栖梧又道:“连杀鸡儆猴都不会唱,这戏台还是拆了吧。”
他轻描淡写地落下这一句,眸光里是如清风朗月般温和的微笑,可眸底深处却如墨色浸染,渗满了危险寒凉。
太后面色煞白:“陛下这是何意?”
她最喜听戏,如今他竟是连一个小小戏台都容不下了?
温染颜也不知他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不由侧眸望去,眸中兴味渐浓。
凤栖梧与她对视,笑容缱绻,又深不可测。
片刻,他拍了拍手,话音落地:“带过来。”
一盏茶的功夫,戚九竹就将几具尸体拖了进来,皆是太后宫里的宫人,都被一剑割喉。
不过奇怪的是,这几个宫人的眼睛都被利器所毁,瞧着着实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