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陈义清咳两声,继续朗声宣判:“牙人程近,私造公契,掠良为驱,判……”
程近紧紧盯着陈义的双唇,眼里既有不甘心的绝望,又有着对奇迹出现的无限期盼。
“查抄程近所有家产,徒三年,决杖一百零七。”
没死……不过也差不多了。即使能在一百零七杖之后活下去,想熬过三年的徒刑,难度也是相当的大。
唯一指望的是,只要没死,或许有人会帮他捞出来。
只是家财全部被查抄,还有谁会去捞他呢?
打人自然不需要那些士卒动手,一干衙役熟练地执杖上前,“叭叭叭”的一顿饱揍,而后如拖死狗般将程近拖下堂去。
“通译贾深!”
霸气早已泄得一塌糊涂的贾深,身子似乎显得更加的矮锉。他拢着双手,求助的眼神探向双目微闭的达鲁花赤。可是兀哈没给他任何的反应。
贾深只好认命般地低下脑袋。
“长期以来,贾深假借达鲁花赤名义,指使牙人掠良为驱,贩良为奴,鱼肉乡里。”
“判:查抄其家财,流三千里!”
贾深微微一颤,再次看了一眼兀哈之后,躬身下拜。
钱虽然没了,只要人还活着,一切都会有希望的!而且,免了杖刑,显然达鲁花赤老爷,还是帮了一些忙。
“广州录事司达鲁花赤兀哈!”
所有人听着都是一呆,连蒙古老爷都要判?当真的吗?
“因其御下不严,罚俸三个月。”
眼睛依然半闭的兀哈,点头以示听到。
众人心中不免生出许多失望。罚俸,这连刑都算不上吧?
与其说是处罚,不如说是让这位蒙古老爷失些脸面。
“广州录事司录判应思,因其失职导致监牢遭袭,死囚逃离。且断案有误,罚俸一年,三年内不得升迁,若再犯错,加倍处罚!”
这个也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
不过确实不能要求太多,人家当官的被当众处罚,面子掉了一地,很难得了!
只是为啥还不轮到自己?这让甄鑫浑身的不自在。
就像一块悬在自己脑门上的大砖头,死活不肯砸下来,让他的感觉自己心上紧绷着那根弦,都已经出现了快要断裂的痕迹。
“南海县仵作花泉,受人指使,伪造尸格以遮掩林三更死因。但,念其有改过之功,免于杖刑,流!许其家人随行。”
花泉脸色苍白,躬身以受。
这个流,指的是流刑。一般情况下,要么流三千里,最少也得二千五百里。可是花仵作只是被判了个“流”,却不知道要流哪去?
“南海县任典史,指使仵作,伪造尸格。并勾结刺客,意图劫狱。徒两年半、决杖九十七。”
甄鑫眉尖微蹙,是这人想杀自己?
绝无可能!
意思是背后的人,还是没有被挖出来?还是已经挖出来了,却没人来得及通知自己?
甄鑫眼角再次瞥向李显,他却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似乎整个案子跟他没有任何的牵连。
“噼里啪啦”一阵声响之后,又一条死狗被拖了出去。
“原广府学宫景子愿!”
甄鑫望向一直站在米曼娘身边的这个儒衫中年男子,自己来到广州之后,始终觉得有一只挑拨的手在暗中调戏自己,会是此人吗?
景子愿走到堂下,拱手听判。
“米氏娘子出逃石门村后,被景子愿收留。但是为了避免受其牵连,景子愿怂恿米氏娘子投奔甄鑫。之后,唆使泼皮杨二掳走甄沁,以顶替走失的米曼娘……”
米曼娘愕然地看着景子愿,本以为大仇得报之后,可以与自己这位始终关照自己的叔父分享自己的喜悦,可是堂上这一句宣判却再次激起她心中的骇浪。
景子愿苦笑以对,没做任何的解释。
是他吗?甄鑫却有些疑惑。
广州的广府学宫、琼州府城的琼山学宫,这些人是陈宜中埋下的势力吗?
那为什么会想方设法地对付自己?
“为了彻底掩盖自己的行为,景子愿又买凶杀死泼皮杨二。”
一群人看着默不吭声的景子愿,眼中都现出怪异的神色。
一个老师,一个学宫的教授,也可以这么狠的?
“然,念其主动投案并有立功表现,并已辞去广府学宫所有职位。故,判其终身不得在学宫任职,免予杖刑,流!”
景子愿拱手作揖,退回原位。米曼娘看着他,欲言又止,眼中满是辛酸。
又是一个不知道要流哪去的刑……
“米氏曼娘!受奸人所害,流离失所。可恢复其良人身份,以程迎之家财补其损失。”
米曼娘出来,叩头以谢。只是神情郁郁,再没有刚才的那番欣喜。
“吐蕃喇嘛乌坚巴……”
众人脑袋齐齐转了一圈,那个不在场的大喇嘛也要被入刑?
“因保护郡主,致凶徒大牛命丧其手,罚其赔偿死者烧买银五十两。因苦主已获补偿,此罚可免。”
烧买银,指的是杀人或伤人致死的罪犯,给予苦主的补偿。在蒙古人眼里,一个死去的汉人,最多也就值这个钱。
大牛父母之前已经被塞过钱,才会被人怂恿去天海阁闹事并来录事司作证。
只是不知道这私下的赔偿有没有五十两,会不会让那俩后悔莫及。
但是,甄鑫却从这个判罚里听到一些不一样的味道。
乌坚巴身为吐蕃的大喇嘛,根本没必要对他做出专门的处罚。但是,既然连达鲁花赤都判了,乌坚巴也就不能避免。这是在以这种方式来体现判罚的公平吗?
或者是在显示其不可更改的权威?
同时,抛除乌坚巴的大喇嘛身份,其是在保护郡主的过程中杀的人,却没有因此入刑。这该怎么算?
正当防卫?
甄鑫心里难免开始期待,不管如何,能呼吸自由的空气,谁又愿意去那死牢里呆着忍受随时可能到来的斩刑?
在这个糟糕的世界里,必须尽最大的可能去争取,做一个自由的人!
“天海阁掌柜甄鑫!”
终于轮到我了……是因为重要的人物都排在最后吗?
甄鑫揉了揉发麻的脸庞,站在堂下正中,静听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