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妖的这条路啊，真的是太难走了。可能是望京城真的和大人相克，所以大人布下的拦妖阵总是没什么效果。”
    这些年堆积的压力，都随着今夜谢离的爆发而彻底崩塌。
    素来沉稳的漠棋也有点承受不住了。
    宋未绵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比较轻松：“漠棋，别这么说，凡是世间事，发生必有因。大人的拦妖阵没效果，根本不是什么相克的问题，而是背后有人搞鬼。你忘了在忘林县，大人布下的拦妖阵成功拦住了妄图逃跑的群妖了吗？”
    “这……”漠棋还真忘了。他光顾着操心今天的事情，竟完全忽略了忘林县那事。
    “夫人是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了吗？”他有些兴奋的问。
    宋未绵没有明说，只道：“既然拦妖阵在忘林县有用，那便说明阵法本身是没有问题的，有问题的是望京城，或是那群胆大包天的妖怪。”
    “你跟了大人那么久，大人应该同你提起过，这群妖怪的背后应当是有个主使的。”
    漠棋点头：“大人许久之前就这么怀疑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确切的怀疑对象。”
    宋未绵微微眯起眼，眼神有些许凌厉：“既然背后有主使，那这些妖怪不怕拦妖阵的原因应该也出在主使身上。阵法无用，错不在于大人，你和大人都不必如此自责。与其在这苦苦思索什么样的阵法才能拦住妖怪，不如重点去查找可能是幕后主使的人。”
    “治病要治本，把主使揪出来了，一切问题就好解决了。”
    “夫人说的是。”漠棋轻轻颔首，一副受教了的模样。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其实在这之前，大人也是和夫人一样的想法。只是由于整个望京就只有大人有修为，他一边要处理公务，一边要盯着阵法，还要随时准备着出门捉妖，实在分身乏术。而关于阵法的事情，朝堂之上，百姓当中，又催得极其紧，大人就是想去抓主使，也没有精力。”
    “我明白。”宋未绵转过身，看着漠棋明显疲惫的双眼，微笑道：“你是大人亲手教出来的，现在也不过只会一些简单的捉妖之法，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妖怪背后的主使，不会是个普通人，除了大人，你们没人能查到。朝廷和江湖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江湖门派不会帮助大人的，大人只能自己动手。”
    “但眼下，百姓的安危才是最为重要的，大人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守在望京，盯着阵法。”
    漠棋抿着嘴，看向宋未绵的眼神里不知不觉的染上钦佩：“夫人说的没错。”
    “你先回去休息吧。”该知道的，宋未绵都知道了。时候已晚，她今日想让谢离好好休息，将公务阵法暂且放置一边。
    “此事我会和大人好好商量解决办法，你不用太过担心。”
    “是。”漠棋对宋未绵行了一礼，然后听话退下。
    但走出两步，他又没忍住回头再去看宋未绵一眼。
    回想着宋未绵今晚的一言一行，他总觉得，这个夫人好像和他平时所见有些不一样。
    “吱呀……”
    漠棋刚走，身后的房门便被人推开了。沐浴完的谢离换了一身墨色单袍，黑发湿漉漉的散在身后，板着脸一言不发。
    “大人。”宋未绵收拾好自己的心情，转身对着他甜甜的笑。
    “嗯。”谢离冷声应下，只是站在房门口看着她，并不抬脚走下来。
    “大人。”宋未绵上前两步，摸着自己扁扁的肚子，撒娇似的道：“我还没有吃晚饭呢，现在肚子好饿。”
    沐浴过后，谢离的情绪似乎已经平复下来了。他眼里的怒火熄灭，只剩灰败的死寂。
    “饿了便去吃饭。”他语气没什么起伏的道。但停顿几秒，又试探着问：“需要我陪你吗？”
    “！！”宋未绵眼眸一亮，忙不迭的连连点头：“需要！我就是想要大人陪我！”
    谢离弧度浅淡的勾了勾嘴角，慢慢从房门口走下台阶：“走吧。”
    宋未绵：“嗯！”
    考虑到谢离今日心情不好，不适合玩笑。在去厨房的路上，宋未绵便很安静，一句废话也没有说。
    厨房夜里也有人在，宋未绵让值守的下人随便做了几道菜，和谢离坐在院子里慢慢吃。
    今夜无月，空气有些沉闷，漆黑的天幕中应当酝酿着一场大暴雨。
    偶尔有夜风吹来，带来丝丝凉意。
    厨房的院子里有一棵苍翠的榆树，吃饭吃到一半，树梢上突然掉下来一片叶子，正正好落在谢离的发顶。
    谢离没有感觉，但宋未绵却看见了。
    她收起筷子，直起身体，伸手到谢离的头顶将叶子拿了下来。
    谢离有些怔愣，宋未绵却自然地举着叶子对他笑：“有片叶子。”
    然后莫名其妙的，谢离也笑了。
    这一整晚的积郁便都随着他的笑渐渐化开。
    宋未绵终于松了口气。
    “厨房炒的这个鸡蛋好好吃。”她微微歪着头，对谢离道。
    谢离顺着她的话，夹了一筷子鸡蛋放进嘴里，咀嚼几下后，赞同的点头：“确实不错。”
    不过是寻常至极的两句话，但饭桌上的两人却清楚，这意味着今夜的不高兴都过去了。
    “你今日，怎么变得那么凶？”谢离唇角带笑，揶揄道。
    “哎呀。”宋未绵矫揉造作的狡辩：“我哪里很凶，我其实是很害怕的。他们那么多人，说话又那么难听，我这心里都忐忑死了。只是今夜大人情况特殊，我若是不站出去，那大人怎么办呢？”
    他怎么办？
    这句话让谢离心中一震。
    他活了二十多年，除了母亲去世的时候担心年幼的他无法生活时说过这话以外，就再也没有人用这句话问过他。
    他被人欺负的时候该怎么办呢？他被人攻击外貌的时候该怎么办呢？他被人明里暗里辱骂的时候该怎么办呢？先皇赐婚，但姑娘不愿意嫁给他的时候该怎么办呢？
    没有人会管。
    可今日，宋未绵管了。
    他不过是情绪失控，心情不好，宋未绵就开始担心他，他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