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叔叹了口气，说道：“我们在楚娘铺子里排队买凉食，突然之间有一个男人走进来，楚娘问他要什么，结果那个男人就直接把楚娘抱住了，还听到他叫楚娘为楚子兰，也不知道是不是认错了人。”
    赵清松眉头紧紧皱起来，生气地道：“肯定是认错人了！楚娘的名字叫楚澜，又不是叫楚子兰，名字听起来有点像而已，那个男人还在吗？我去看看，好好说他一顿，大庭广众之下，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抱一个女子？这不是毁人清誉吗？”
    说着，赵清松从背后的木架子上抄起一把大镰刀，就想冲去舟木食铺。
    赵大叔见儿子义愤填膺的样子，连忙阻止，“别冲动，先听我说完，那个男人已经走了，我刚看到他已经上了那辆华贵的马车离开了。”
    赵清松一愣，“华贵的马车？不会就是深绿色那辆吧？”
    “是啊，你也看见了？”
    赵清松点头，“嗯，回来的时候看见了。”
    他还说要是那两个有钱人能多买点楚娘的凉食就好了。
    这下竟然会出现这样的事。
    赵清松眉头皱得更紧了，问道：“爹，那个男人是谁？”
    赵大叔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是我看舟舟跟他长得很像，仔细一看，沐沐也有点像他。”
    赵清松瞪大了眼睛，惊讶地道：“爹，你不会是想说，那个男人是舟舟和沐沐的爹吧？”
    “楚娘应该是认识那个男人的，她让我们都走，先不做生意了，等我们走了之后，那个男人又留在楚娘铺子里好一会儿，就在刚刚才匆匆走了，看样子是楚娘有话跟他说。”
    赵大叔微微眯了眯眼，又叹了一口气，“凭我的感觉，估计是了，不然楚娘早就把他轰出铺子了。”
    赵清松沉默了下去，心中有些失落，本来就没什么希望，如今舟舟和沐沐的亲爹都找来了，他就更加没希望了。
    赵大叔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安慰道：“别一脸丧样，说不定楚娘对那个男人没什么情感了，不跟那个男人复合。”
    赵清松迟钝地点了点头，但心里还是很沮丧。
    “但是爹还是要跟你说清楚，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娶妻生子了，要是你们俩还不成事，那你好好去相看，你娘给相了几个好姑娘，到时候你去见一见。”
    ...
    连续好几天过去，楚澜都没有再见到刘文程。
    铺子里的生意依旧做下去，并未受到影响，甚至还比往常多了一些客人。
    一开始，楚澜还疑惑又开心，后来渐渐地，她联想到其中的一些原因，有些人是想来八卦的。
    楚澜只装作不知道，并没有觉得难堪，收钱收得开心。
    在她忙着招呼客人的时候，留意到有一个漂亮的女子在店铺外徘徊。衣裳高雅精致，头上是银钗玉簪。
    她认出来了，是那天在马车里等刘文程的女人。
    外头的太阳并不温柔，热烈得很。
    楚澜沉思了下，还是把人叫进来店铺里坐着，并给了她一份凉粉，让她等一等。
    女子弯了弯唇，露出温和的一笑，说好。
    楚澜又兀自去忙活了，直到所有的凉食都卖完了，余留下的一盘绿凉粉，她让木木和舟舟一起送到街尾的打铁铺去，等赵清松和赵大叔吃完了，然后再拿盘子回来。
    其实就是想支开这两个孩子。
    这个漂亮的女子应该是有话要跟她说的。
    楚澜洗干净手，又小心翼翼避开假伤疤，洗了一把脸，整个人清爽很多。
    两人相对而坐。
    “您找我有何事想说？”楚澜先开口了。
    “很抱歉今天来打扰你了。”崔媛语气里带着歉意道，“楚娘子，相信你也应该猜到我跟文程的关系了，我叫崔媛。”
    崔媛，是个好听的名字。
    楚澜轻轻点头应了一声：“是，您有什么话想跟我说，那便尽管说，有什么想问的，您也可以问，我能说的定会告诉你。”
    “楚娘子你......”崔媛看上去有些惊讶，她确实是没想到眼前楚澜会如此友善有礼。
    所谓情敌相见，总会少不了敌意或是龃龉。
    崔媛一想起刘文程伤心难过的样子，心情也跟着低落了下去。
    她沉沉地叹了一声气，姣美的容颜有几分纠结，“其实，文程心心念念的人还是你，他跟我成亲也不是自愿的，也不是逼不得已妥协的，是爹.....也就是刘大人，用了手段......”
    崔媛缓缓地将他们成亲的前因后果都一一说了出来。
    成亲完全是被迫的，没有新婚洞房，也不是夫妻之间的相处方式。
    这几天，崔媛想了很多，有些疑惑也渐渐冒出点苗头。
    她猜想，刘大人应当是故意让她跟刘文程来云露县的。
    先前就听到刘文程总说他爹肯定是知道楚子兰去了哪里，只是刘大人一直不肯说罢了。
    如今到了这一步，或许是刘大人真的看清楚了儿子的固执，若是再不妥协，估计就真的看不到刘文程这个最小的儿子有孩子了。
    所以.....
    刘大人便安排了这一趟云露之游，意在让刘文程与楚子兰重遇，再续前缘。
    若是刘大人还是不想让刘文程跟楚子兰重新在一起，那便不会特意让他们来云露县。
    在明明知道楚子兰就在云露县的情况下。
    当然，这些只是崔媛自己闷头猜测的，她并不十分确定。
    思来想去，崔媛还是想来找楚子兰聊一聊，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她，想知道如何做打算。
    错拆鸳鸯，有情人不成眷属，实在令人觉得遗憾。
    崔媛的话让楚澜不免觉得惊讶极了，“为何刘大人会......”
    那个刘大人不一向都是很喜爱刘文程这个小儿子吗？怎么会使用那种药？要是有个副作用，岂不是得不偿失？
    崔媛抿了抿唇：“爹的身体不太好了，大夫说最多就两三年的时间了，所以爹就想催着文程成亲，想看到他成家立业。”
    楚澜摸了摸茶盏，抿着唇没有说话。
    “这一年来，爹和阿娘，还有大夫人都一直盯着我们，为了催生孩子，那种......药也用上了，还有一些......很补身体的药膳。”
    崔媛又继续说着，声音温温吐吐，看得出来是个很容易害羞又内敛的女子。
    “可是，文程都没有妥协，一次都没有，就算被大夫说，要是再这样忍下去，以后的同床有困难，他只想找到你，等你回来。”
    崔媛紧紧攥住了手指，手心里紧张得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抬眸看向楚澜。
    “楚娘子，他是真的很喜欢你，他不在意你脸上有没有伤疤，他只是想要你再次回到他身边，要不你......考虑一下可好？”
    她说出这句话时，语气艰涩，每一个字都像尖锐的锥重重地砸在楚澜的心巴上，心疼得厉害，喜眼眸里慢慢氲上湿润，模糊了视线。
    楚澜不自在地转头看向门口，听得三三两两的行人走在外面的街上有说有笑，她只眨了一下眼，眼泪就便从眼角滑落。
    她伸手抹了一下脸，慢慢吁了一口气，转回头看向崔媛，能清晰地看到她一双好看得桃花眸水雾雾的，看得让人怜爱，只是她眼底里所有的光似都黯淡了下来。
    楚澜失神了一会，艰难地咽了咽喉，嗓音干涩地道：“不考虑了。”
    “为什么呀？”崔媛瞪大了眼睛，甚是不可思议。
    她有些着急：“文程等了你十年，他肯定是喜欢的，你们是相互喜欢的，为何不能继续在一起？”
    楚澜眸色顿了顿，木然地扬了扬唇角，“你怎么能确定，我喜欢他呢？”
    崔媛明显地愣了一下，“我......就是凭直觉，况且，若是你不喜欢文程，为何还要生下他的孩子？”
    楚澜勾了勾唇，眼底却没什么笑意，淡声道：“我生孩子是我自己的决定，无关于他，我不喜欢他了，十年的时间足够冲淡一切情感。”
    她深深地看了眼崔媛，“崔小姐，不管怎么样，你是他的妻，若是你把他推给别的女人，你自己怎么办？”
    崔媛轻咬了一下唇，苦涩覆满心口，垂眸温声道：“我会跟他和离，然后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娶你为妻了，反正我们之间也没发生过什么。”
    楚澜看着她强忍着心痛说出这些话，忽然有些心疼。
    她伸手握住崔媛的手，神色清明：“我不会跟他在一起，你放心。”
    心口似笼罩了一层厚厚的迷雾，沉重阴翳，还裹挟着一丝愧疚。
    崔媛微微平了平嘴角：“若是我真的跟文程和离了，你也不愿意再与他复合吗？难道你真的不喜欢他了吗？”
    “不喜欢。”楚澜没有犹豫地回答，又笑了一下：“还有瞧你这话说得，刘文程是救了你一命的大恩人吗？”
    崔媛有些懵：“没有呀，他不是我恩人，只是朋友。”
    楚澜伸出另外一只手，替她将她脸上的眼泪抹掉：“既是如此，那你是将自己视作一个可有可无的物件吗？”
    崔媛敛了敛神，随后又摇了摇头，低声道：“不是。”她明白楚澜的意思了。
    楚澜眸色温和，“既然不是，那便不要将自己放在如此低的位置，更何况你为千金小姐，是以能有更多底气，莫要让自己如此卑微和委屈，这对你不公平。”
    崔媛木讷地愣了愣神。
    楚澜语气放缓了许多：“如果你心底里是不想和离的，还是想做他的妻子，那便再跟他试试，如若你觉得还是受委屈了，那便不要犹豫，与他和离就是，天底下好男子还是很多的。”
    “啊？”崔媛满脸惊愕。
    她从小便被教导，成亲后要以夫君为天，要做个宽容大度、贤良懿德的好妻子，只听得有些性子大胆奔放的女子说过这样的话。
    凭一眼看外貌，楚澜应当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女人。
    万万想不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楚澜看得出来，崔媛是真心喜欢刘文程，也是个善良的女子，她也是希望她能过得好。
    “对不起，因为我，让你伤心了。”
    楚澜还是说了句抱歉的话，她很清楚，面对喜欢的人心里装着另外一个人会有多心痛。
    崔媛闻言，身微颤了颤，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她低下头，不想让楚澜看到自己眼中的悲伤和眼泪。
    等平复好情绪了，她才抬起头，清丽的声音略带了一丝哽噎：“其实，你不用跟我说抱歉，你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我的事。”
    楚澜目光落在她脸上，没接话。
    崔媛吸了吸鼻子，又道：“若是要纠错的话，那应该也是文程有错，是他没做好。”
    楚澜闻言，唇角掀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好，你还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若是没有了，那你便回去吧，我顺便去看看那两个小家伙回来没。”
    崔媛摇了摇头，“我今日来，就是想问跟你说这些事，想跟你确认一下你是否还想跟文程在一起。”
    楚澜笑了笑，轻描淡写地回道：“罢了，往后各走各的路吧。”
    崔媛欲言又止：“可是你们的孩子怎么办？”
    楚澜的笑僵了一下，“舟舟和沐沐是我的孩子，他没权利抢走，若他要硬抢，那不妨来个鱼死网破。”
    且不说舟舟和沐沐不是可有可无的物件，她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凭什么要给他？
    即便知道他对自己有情意，她也不甘愿。
    “楚娘子，你真好。”崔媛眼里流露出一丝羡慕，羡慕她能做到如此坚决果断，心中更是轻快了不少。
    “回去吧。”
    楚澜目送着崔媛与她贴身丫鬟渐走渐远，她已经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了，只觉得空落落的，任凭如何捞都是捞不着什么。
    她抬头看了看天，茫然了许久，心里头隐隐漫起一丝丝绞痛。
    一时间，她不知道当初逃离云上府是对的还是错，是该遗憾错过了，还是该庆幸那个决定让她成了不依靠别人也能过得很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