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张着嘴,不敢发出大的声音,可是却止不住的心痛。
“和我说说,当年发生了什么?”
陈贵人被刚刚话刺激到了,似是终于有人能听她倒苦水了一般,忘了还有几个看管着她的宫人,一股脑的哭诉起来,语无伦次。
“那年,很多年前的那年......”
是的,很多年前的那年,久远到她快要记不清了。
一日,一个中年女人带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儿来到了她的家。
她家的日子在吉水村算是过得不错的。
爹爹是个猎户,每隔几日去往青山,总能打到些猎物。
自家可以吃到肉食,剩余的可以拿去和村里人交换些需用之物。
两个哥哥也有一把子力气,在小镇上的大户人家做工,只有她无所事事,享受着一家人的宠爱。
爹爹让她叫那个女人姑姑,说那人是他的亲妹妹,走散了很多年,她回来,父亲还是很高兴的。
可是,她很讨厌姑姑身边的那个女孩儿。
和她同龄,即便和她一样穿着素朴的农家衣服,那通身清冷高雅的气质是她都不敢直视的。
尤其是姑姑,始终卑躬屈膝的贴身照顾着她。
虽然她未见过那个女子发过火,或者抱怨过什么,但她就是非常的不喜。
日子过了半年,终于她在爹爹耳边软磨硬泡有了效果,爹爹对姑姑的态度也不再是当初的热络。
爹爹曾想着让大哥娶了那个女孩儿。
因为大哥一眼就看上了她,她是那么的柔美,全镇也找不出第二个像她那样美的女子。
既然来到他们家,那就肥水不流外人田,把她变成自家的人。
可是,姑姑极力反对。
认为大哥配不上她,而且还说她没资格决定那个女孩的婚嫁,这让他的爹爹和姑姑大吵了一架。
她躲在窗户下,听到了他们吵架的全过程。
姑姑被逼问下,说了一句她是前朝的公主,自己只是照顾她的宫女,那些年姑姑失踪,是被人卖进了前朝的皇宫。
皇宫对于她是一个神秘又神奇的地方,是天堂一般的存在。
她自恃容貌在全村数一数二,对自己婚事有着很高的期待。
如果她能进宫,那将是这个地方飞出的金凤凰,她日日憧憬的未来。
在极度的幻想中,日子越来越难熬,在爹爹要给她说亲村里的另一家屠户儿子时,她偷偷跑去镇里,找到了大哥。
她和大哥说了姑姑的疯话,正巧被那家的大少爷听到。
不到一个月,王都来人,还是大将军府里的管家,对于她而言是天大的一个人物。
那人把她带去了梦寐以求的地方,北颜皇宫。
陈氏女如愿面见了皇帝陛下,还被封了一个贵人,两名嬷嬷和一个宫女把她带到了这个院子,从此她再也不能踏出这里半步,也再没有见到过陛下一次。
直到两个月后,她的姑姑也被送到了这里。
双腿折了,听说是从山上滚落下去摔的,而且身上到处是伤,听说是被用了刑。
宫里人威逼利诱,问姑姑什么话,但自此姑姑再也不曾开口说话,一直被养在了这里半死不活。
她也逐渐从贵人,从这个院子的主子变成了连下人都可以欺负的人。
到现在她也想不明白究竟是为了什么?
只是依稀感到了后悔,后悔不该多嘴,把姑姑和爹爹吵架的事说出去,不该嫉妒那个和她一样大的女孩儿,不该觊觎不属于她的生活......
她的哭诉,断断续续,千攸听得很有耐心,联想到她调查到的事情,串联起来,她明白了这个陈氏嬷嬷是她生母的贴身宫女,一直带着她四处逃亡,落脚到家乡,投奔了哥哥的家,被自家的人害了,暴露了行踪。
也不怪这个愚蠢的女人痴心妄想。
青山的小山村消息闭塞,她哪里知道前朝今朝,听到家里来了一个公主,就想纳个投名状,好给自己谋个好前程,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不能怪她目光短浅。
“你的姑姑呢?还在这里?”
千攸淡淡问。
“在,一口气,还活着。”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个能吃人的皇宫,非要留着她姑姑的一口气。
瘫痪了十几年,还在维持着她的生命。
因着伺候她的宫人要求必须保证这个瘫子活着,所有人都在精心侍候着她。
这些人在她那里受的累,一股脑都发泄在她的头上。
她还得侍候着这几个老嬷嬷。
是的,这么多年,这个宫里只剩下两个老嬷嬷,对她非打即骂。
“带我去看看。”
千攸站起身,冷眼瞧着墙角里尽量压缩存在感的两个人,示意乔楠看住,不需要跟着。
明显,这两人应该不是这宫里的老人,那就是北颜帝派来监视她的了。
她们听到这些秘辛,知晓和前朝相关的事,还有没有命活着,她也没有这个好心提醒,都是各人的造化。
走进里间,倒是没有瘫痪人常见卧床的异味,但是,也没有舒爽的感觉。
一张硬床,掉了漆皮,幔帐也已经打了多处补丁,还有一个破旧的柜子,柜门虚掩着,千攸不屑地瞥了一眼。
床上躺着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被子下面的身子,几乎没有什么隆起的弧度,可见只剩下了一个骨头架子。
老人清醒的时间不多,大多数都在昏睡。
陈贵人靠近床边,用手直接拍打着老人的脸,千攸听着声音,嘴角抽了抽。
老人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咕噜声,陈贵人转身看向那个神仙一般的女子道,“她醒了。”
千攸走近床边,从上方看着老人。
老人的眼皮松弛耷拉,努力撩开。
她的眼球浑浊,没有聚焦,望向目及的地方应是有限。
千攸把头调整到她能看到的距离,耐心的看着她。
老人的眼神从茫然逐渐汇聚,面部的肌肉轻微抽动着,似是要有所动作。
可能是因着长久没有表情的缘故,肌肉在扭曲着,干枯的嘴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表现出万分的焦急。
她的手如同枯爪,试图扬起,要想抓住什么,但因为无力,动作幅度不大,又跌落到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