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宫里从皇后到陆贵妃,这两个之前之后掌管后宫的人,她在试探的时候,都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
这哪里是什么贵人啊?
比辛者库的下人还不如。
主子被宫里最低贱的老奴吆喝着做事,也算是新奇。
看来,这个院子,或许真的有和她们相关的事情。
千攸此时也打起了精神,仔细端详着这个被称呼为陈贵人的女人。
女人好像很错愕听到这个称呼。
她的眼神缥缈,表情木讷,一双冻得通红的手颤抖着,在粗布的衣服上搓着水渍,茫然的站起身子,不知道此时要做什么。
院子里的动静,惊动了屋里犯懒的两个嬷嬷,两人对视一眼,打开了主屋的门。
“两位小姐,院子里冷,快进来坐,进来坐。”
一个四十余岁的嬷嬷偏胖,满脸堆笑,作势来拉过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
这个面孔她见过,是主子画像上的人,也是要她们等的那个人。
她感到在这里的苦日子终于要熬到头了。
大半月来,这里又冷又臭,她们是一日都不想再待下去了。
“走远点。”
乔楠伸直胳膊拦住了她靠近千攸。
“是是是,老奴不敢碰脏小姐的衣服。”
另一个高个子的嬷嬷明显成熟稳重很多。
她先是站在门前施了一礼,继而笑容满面的看向两人道。
“这里是冷萃宫,主子是陈贵人,一个乡下来的女子,不懂规矩,早些年做了错事,被罚住在这里,让小姐见笑了。”
千攸看着这个说话有理有节的嬷嬷,猜测她不是常年侍候在这里的人,心里有些纳闷。
北颜帝这是在搞什么鬼?
这里有什么值得引她来的地方呢?
不过,这个陈贵人确实是她要找的人。
或许是她不经意间问过这个人的存在,有风声传到了北颜帝的耳中,他特意引她前来,也在看看她为何要找寻陈贵人吗?
她按下好奇的心思,看着这个陈贵人。
这和她在吉水村听到的传闻很不一样啊。
在那里,她是个传奇的女子,飞上枝头进了皇宫,当了贵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同吉水村这样一个偏远的小渔村,都因着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们过上了富足幸福的生活。
她几乎被那里的人奉若神明。
怎可知,竟是这样的一个状况?
千攸看出这个女人见到外人恐慌的厉害,缓声问道。
“你是这宫里的贵人?”
“我,我不知道。”
她早已对自己是何身份产生了模糊的认知,此时她说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
“你是青山脚下吉水村的人?你姓陈?你的爹爹是个猎户?”
千攸轻声提示着?
她基本确定,此人正是她要找的陈娘娘。
女人有一瞬间的怔愣,似是在努力回忆着。
片刻,她的眼里好像有了聚光,迟疑的点点头,继而又使劲的点点头,眼里的光越来越热切。
“你是怎么进宫的?”
千攸试探的问着,也没避讳三个还愣着的老嬷嬷。
“你们还不去烧水沏茶,让小姐一直站在这里吗?”
乔楠出声冷喝三个嬷嬷。
那个黑脸的老奴立刻自觉的滚去厨房,两个衣着干净的老嬷嬷尴尬的笑着,让出主屋的门,躬身请千攸进屋。
千攸也不再客气。
既然这里有她想找的人,那就看一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吧。
两个衣着光鲜的老奴,推着一身破烂衣服的陈贵人进了屋,两人识趣的找个角落站好,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千攸扫视一圈屋内。
这是一个套间,里面应该是一间寝室。
屋内陈设异常简单,称不上干净,看得出这里真的是无人问津,也难怪她打听这么久都无人知晓。
“你坐下说话吧。”
千攸找了一个还算干净的椅子坐下,对着拘谨的陈贵人道。
“不,不,不,奴婢不敢坐。”
千攸也无意纠正她的言行,看来在这宫里,她早已被摧残的失了本心。
“你还记得你因何入的宫吗?”
陈贵人明显愣神,随即周身弥漫起无助和悲伤。
她怎么能不记得呢?
多少次梦里,她后悔的要命。
如果不是自己的贪婪,怎会把自己弄到这么一个境地。
这个皇宫是她的梦魇,她久久摆脱不了的梦魇。
“奴婢,奴婢......”
“不要妄图撒谎,如果老老实实回话,我或许可以救你出这皇宫。”
千攸释放出威压,在她脆弱的心上,再给出重重的一击。
陈贵人明显哆嗦了一下。
她努力使得神色正常一些,但持续不足三秒,又萎靡下去。
“你出了皇宫也没有地方可去了?”
千攸抓住了她眼神的变化,试探的问。
陈贵人茫然的摇摇头,似是有说不出的委屈。
“你还有两个哥哥,他们不是也到了这王都,还有你的父亲。”
“真的吗?”
陈贵人有些迟疑的问。
“难道你自从进来宫,就没再见过你的家人,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陈贵人咬着唇,再一次轻轻点点头。
也是,以她在这里的处境,也不像能和外面的人联系上的样子。
不过看她现在的样子,她爹爹和两个哥哥也未必如吉水村人羡慕的那样,过着衣食无忧的人上人生活。
难怪这么久千脉宫的人始终未能找到他们的踪影,或许早已不在人世了。
“你所在的吉水村现在的日子过的极好,因着那里出了一个贵人娘娘的关系,很多人都去往那个地方探寻机缘。那条河水里的鱼非常鲜美,那个地方已经成了远近闻名的小渔村,大量的游客去游玩,村里的住户都做着接待游客的买卖,日子过得非常富足。”
千攸慢慢说着,似是在回忆,又似是在思念。
她的语言和神情极大刺激了陈贵人。
怎么能够?
她在这里受苦,全村人因着她享福,这和她当初设想的,怎么完全不一样啊!
她是要出来享福的那个人才对!
她是要脱离那个穷苦的小山村才对啊!
她无声的哭泣着。
泪水这么多年也没有流干,反而今日流得是最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