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的墙和爷爷小院子里面的东西,全都是宋召华一个人收拾的。这种收拾的活,就得自己做,花钱请那些瓦工来,一天好几百块钱,让他们干这些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着实是浪费钱了。
一个瓦工,往往需要搭配着一个小工,瓦工工钱高,小工的工钱略低一些。宋召华和刘二姐为了省点钱,反正宋召华在建筑队里的时候就是小工,这些活他都能干。干脆就不另外要小工,让宋召华给瓦工帮忙,不收钱,还能盯着瓦工干活,免得偷懒糊弄。
一圈外墙,都要加高,宋向文家的房子已经盖了二十年了,刘二姐嫁过来的时候,房子就在。当时宋召华家就没什么钱,所以盖房子的时候用料也不好,水泥少黄泥多,盖出来的墙体并不结实。尤其是院墙的一圈,更是用了讨巧的砌墙方法,留下了大量的空隙,最后在外层草草的抹上一层沙土混着水泥。
宋召华用锤头敲打了几处,都有松动的迹象,砖块时间长了,也有点乏,如果在此基础上直接堆砌上去几层实实在在的砖块的话,怕是上面重下面轻,容易倒。
宋召华又只好把一圈院墙都给砸掉,再从砖厂买回来不少的砖头堆在街上,多请几天瓦工,好好把院墙加固加高,一把弄到位,以后就不用再操心了。
“砸了院墙,就不用安大门的时候再砸了,还省事,还有数。”宋召华在晚上的饭桌上这么和刘二姐说。建筑上的问题,他还算是比较专业的,干了这么些年,怎么说内行肯定称得上。
先砌墙,再平天井。瓦工是跟宋召华一个建筑队的男人,叫老张,比宋召华干的年份长,跟宋召华差不多是同龄,有两个闺女,都比宋向文小。宋召华说老张模样不好家里又穷,年轻娶不到媳妇,好不容易这才三十多了找个媳妇生了两个闺女,找了个媳妇精神也不太正常,看上去有点痴傻。
老张干活倒是利索,弹线、找平、修基、砌墙、活灰、刮腻子、理门框,什么都能干,宋召华不会那么多,经常在家人面前说老张厉害,在建筑队里都是很厉害的存在。
用了三四天的功夫,老张和宋召华在家里砌好了墙,再预留出来大门的位置。刘二姐和宋召华两个人抽了天功夫,去别的村子卖大门的人家精挑细选上了一款绿色的大门。大门很大气,上面带着猫眼,还不用门环,用把手打开。自带锁眼,门分四个长方形的块,居中的两块偏大,上面还刻着一个大大的福字。
照着大门的尺寸,在安装大门的位置砌一个门楼子,门楼子很大,下面能摆放不少东西。农村人喜欢把下地用的锄头、铁锹、钉耙、镰刀,能用到的农具都放在门后面依靠着墙,打了个大门楼,宋向文家所有的农具都能摆放开了。
刘二姐很喜欢自己挑选的大门,“这扇大门这是一千三百块钱,还真不便宜,上班得上十天半个月才挣出来的,看着真阔气!”打通了院子,刘二姐时常过来看看,仔仔细细端详,看看哪里细节不合适,跟宋召华说说,让宋召华再完善完善。
等到墙体晒干了,把红砖墙外层刷上水泥,看着好看,还结实,一层裸露的红砖,确实不是这个年份该出现的,大多是老房子才会有的配置。
门框子用几个大厂木头支撑着,上面搭上了几块水泥板子,刘二姐的预想是,门楼子上面的地方,平整一些,以后如果家里柴火多烧不完,就摆在上面晒着,用梯子上下就行。宋召华在建筑队干了好些年了,胆子早就练出来了,上个门楼子拿柴火,不成问题。
门楼子风干之后,卖大门的人开着货车,把四扇长方形的门片送过来,还要帮着宋召华家做做安装。宋召华和卖门的忙不过来,就从邻近的胡同里喊来了本族的一些亲戚,都是比较远的亲戚了,逢年过节不走动,就是住的比较近,喊过来帮个忙,都不能收钱,谁家还不能有点事,远亲不如近邻,帮个忙大家都没得说。
安大门的那天,正好是个周天,宋向文和宋婷都在家,宋召华让宋婷烧上水,再把茶盘茶碗茶壶都刷刷,别人帮自己忙,请人家喝顿茶水,抽两根烟,不多。
宋向文得了个年纪小的便宜,不用他干活,他在家里玩就行,宋召华让他别靠近门楼子,安门的时候危险,小孩过去别伤着。
宋向文站在爷爷的小屋门口看,六七个男人把一片门片扶起来立正好。卖门的人踩着凳子在预留出来的门框子上用电钻钻孔,插上铁插销,上下使劲活动活动,看看结实了,再指挥着几个人一点点对齐,把门上带着的孔对准插销,使劲对进去。
四扇门,六七个男人安了一个小时,中间休息了二十分钟,坐在爷爷家的天井里喝茶水。
“这扇门多少钱?”一个族里面的大爷问宋召华,几个男人一人一根烟,倒不是什么名贵烟,宋召华这几年很少抽烟了,这盒烟还是去给人家盖房子的时候主家给的,十块八块的,将就着抽。
“1300块。”卖门的先答了话,“这样的门现在时兴,你看咱们农村现在盖房子,都没有那种大红铁门了,这样的方便还安全。那种大红铁门,就一层铁,时间长了烂是一方面,还变形,不如这样的。”
几个男人就代表着几户人家,宣传上自家的大门,说不定以后还能给自己招徕不少生意,男人是明白这方面的,所以在大爷问出来的时候就赶紧答话。
安上了门,这个家才算是安全了,要不晚上睡觉的时候,大门空落落的,来个人就能走进来,刘二姐不放心。
毕竟在宋向文小的时候,家里面有门的情况下,还有人把门锁弄坏进来偷牛,多亏了刘二姐睡觉轻,这才透过玻璃借着月光看到,把牛好不容易追回来。
现在虽然说不养牛了,但是家里的东西,谁愿意被人偷了去?放在自己家哪怕落灰,那也是自己家的,是自己家花钱买来的,怎么可能不珍重。
睡了好几天没有门的家,刘二姐半夜里不敢睡得太沉,安上大门了,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我好几天都不敢睡觉了。”刘二姐早上睡醒了穿衣服的时候跟宋召华说。
宋召华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说道:“你有什么不放心的,这样大开着房门才不容易被偷。”
刘二姐没好气:“放屁,关着门人家不偷,你把大门敞开了人家还不偷?都省去翻墙了,人家小偷是痴呆?”
宋召华不想跟刘二姐一般见识,按照他自己看的书,学来的道理,自己的想法才是对的,“中,我不跟你叨叨,快下去做饭去吧,今天还得打地面,昨天才跟老张说弄个平地机过来。”
平地机,一个手扶拖拉机的车头,下面连接着一个圆一样的东西。
打地面的时候,把水泥和沙子混合起来加水搅拌均匀,铺到院子里面,再把平地机放上去。启动手扶拖拉机的车头,带动着下面的圆盘开始转动,一点一点的把安图不平的地方刮平整。
整个院子,除了南墙预留下来一片不大的地方自己种点菜吃之外,就全都被找平了。
找平完的地面,人不能踩,但是晚上总要回屋睡觉,就要提前一天看好了天气预报,等到第二天是个大晴天。
第二天一早上起来,搅水泥,铺,找平,盖上塑料膜,这么晾晒一天。中午的时候,就在门口将就着吃饭,等到晚上有点硬了,再小心翼翼地回去。
当然大多数的家庭都不是这么干的,一般都会在院子里面靠近墙的位置预留一条阴沟之类的通道。连接着阳沟口,在屋子里面洗菜或者刷锅刷碗的废水,能够直接从门口倒进阴沟里面,顺着流出家门。
那个时候宋庄还没有整修下水道,家家户户都是如此,把生活废水倒进阴沟里面,顺着阳沟口流到门外,流到街上。
原来宋向文家是打算预留的,但是刘二姐却说如此不干净,秋天的时候叶子全都吹到墙边,全都掉进了阴沟里,没法收拾。干脆就直接全部打上水泥,倒水的时候多走两步走到阳沟口倒就行了。
村子里面前几年的时候张罗着在村子里面挖排水沟,但是并不入户,只在打着水泥的路的两边挖出来三十厘米宽三十厘米高的水沟,也没有封盖,就那么裸露着。
这几年的风吹日晒,三十厘米深的水沟大多都只剩下一半不到的深度。那些交叉路口埋在地里面的水泥管子,大都被进村子打玉米或者满载粮食的农用车给压塌了。
在这方面,刘庄就好很多,刘庄的水沟,得将近一米深,一米宽,也是裸露在外,永远不对堵。
宋向文小的时候在姥姥家玩,一不注意就容易掉进去,自己还出不来,太高了,他只能刚刚够到沿。水沟下面还是淤泥,很臭,很黑,宋向文踩了满鞋子都是,摔得满衣服都是,姥姥就把他带回屋子擦。再也不让宋向文跟着哥哥们一起靠近那个地方。
大门安上了,在门框上,刘二姐还专门买的瓷砖,让老张贴上。门顶上,一排“家和万事兴”的字样,还点缀着红红绿绿的花朵图案。大门两边也是用纯色的瓷砖包到顶,就跟新房子的大门口一样。
“文文,你看看咱家现在怎么样?”家里的工作全都结束了之后,刘二姐在一个下午回家做饭时,一边站在院子里面刷锅,一边问在院子里玩的宋向文。
宋向文抬眼看看,“挺大的,挺好的,挺新。”
“是不是好吧这样?”刘二姐笑着给宋向文说,“咱家里收拾下来花了不少钱呢,这样一收拾肯定就好看。等着过两年,再攒攒钱,咱们就把屋子里面再收拾收拾,更好了咱家就,跟新的一样。”
宋向文看了看爷爷的两个小屋子问道:“爷爷屋子也收拾吗?”
刘二姐停下手看了看爷爷家的两间屋子,“当然得收拾了,全家都好好收拾。”
奶奶走了之后,刘二姐在家里说起过爷爷的事情。饭桌上的刘二姐在宋召华出门拿东西的时候问宋向文:“文文,你觉得你爷爷还能活多久?”
宋向文抬头想了想说:“十年?”
刘二姐听着宋向文的回答,皱了皱眉头。
宋向文看到了刘二姐表情的变化,赶忙问道:“你觉得呢?”
刘二姐咂咂嘴,咽下去嘴里面的饭:“我觉得不能十年了,恁爸爸说你爷爷每天躺着,腿都肿了,身上起疹子,都是死皮。”
宋向文追问道:“怎么了,肿了就不好?”
刘二姐答:“肯定啊,谁能愿意自己的腿肿了。再者说了,你奶奶走了,没人照顾你爷爷了,你那两个姑姑也不怎么回来,也没有一个说要帮着你爸爸伺候你爷爷的。每天你爸爸中午都得回来给他端屎端尿,挺不容易的,时间长了,真把你爸爸一个人拖垮了就。”
宋向文眼神挪开想了想,确实两个姑姑回家的频率不高,一个月左右回来一趟,从街上买点吃的,送回来,伺候爷爷吃一顿饭,就立马回家了。倒是没像奶奶那时候一样,隔天就回来,还住在家里伺候。
“你爸爸不在家的时候,你就帮着你爸爸伺候你爷爷中不中?”刘二姐打断了宋向文的思绪,用商量的语气跟他说。
“嗯?”宋向文一时间没有明白刘二姐的意思,下意识地问了一声。
刘二姐调整了一下坐姿,对着宋向文说:“你爷爷这么个情况你也知道,什么活干不了,天天在炕上坐着看电视。你爸爸每天早出晚归的干活,中午还得回来看看。你是个亲孙子,你也这么大了,上四年级了这都快放假了。你爷爷要上厕所,我一个儿媳妇不好伺候着拉屎拉尿,你姐姐也是个小姑娘,不方便。你是个男孩,这些活吧,说句老话,这是你应该的,伺候着自己的亲爷爷,怎么不应该?你平常日里在家,星期六星期天,你就给你爷爷倒倒尿壶,我做熟了饭你给他送过去,你爷爷要大便了,你轻轻试探着扶着你爷爷,你给他擦擦屁股,帮着你爸爸分摊分摊。”
宋向文听清楚了,刘二姐在给自己分配工作。自己原来就是给爷爷倒倒尿壶,爷爷想抽烟了,就上街给买两盒烟,端饭也端过。就是爷爷大便的时候,自己没动过手,爸爸说爷爷是偏瘫,两条腿没有力气。爷爷又身材高大,体重一百八九,他一个孩子扶着倒了弄不起来,就不让宋向文插手。
周六周天宋向文自己在家看门遇到爷爷要大便的时候,都是打个电话叫爸爸回来,爸爸就回来伺候着爷爷上完厕所再出门工作。
他倒不是怕脏,幼儿园把粑粑弄到头上都没觉得多脏,就是爸爸说扶不住爷爷,他还真不敢冒险,闯祸了自己负担不起责任。
“俺爸爸说我弄不动。”宋向文跟刘二姐说。
刘二姐“啧”一声,身体后仰,一副震惊的面孔,“怎么弄不动,你就慢慢扶着,不就行了。”
“你确定?”宋向文又问了一嘴。
“不要紧,你就扶着就行了,戴着手套,试探着给你爷爷擦屁股。”刘二姐再次斩钉截铁说道。
“昂,我知道了。”宋向文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