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玄武灵舰慌忙启程后,已在空中航行数十日之久,原本高山松柏针叶林渐渐过渡成更加郁郁青青的常绿阔叶,空气中裹挟着湿润的水气,其中又有一股辛辣的咸味。
这是海边城镇独有的味道,护卫们一闻便知剩下旅途不远,紧绷了许久的心弦算是松动了些,沈滢同样如此,默许他们一时的偷懒懈怠,不过还履行的职责绝不含糊。
此刻,又到了规定巡视时间,沈滢整队准备出发,而他们开始七嘴八舌谈论,互相推搡,有意要引出一人率先开口说什么。
这时护卫岳涛道:“队长,此次随你出生入死,在底仓血战凶兽,杀的昏天黑地实在过瘾,可惜兄弟们死伤大半,如今安全度日心下一弛,回想起来当真还有点后怕。”
“是啊——是啊——”
沈滢回视一眼,哼笑道:“呵——有后怕说明你们有自知之明,尔等战功不论我还是沈师心中有数,到大玄定会上报奖赏。”
“嗨呀,我就说嘛,不用拐弯抹角和队长打谜语,队长英明你我早都见识过了。”
沈滢发话,言之凿凿,众人又一通附和之后气氛活跃,有一人道:“说什么我都要去彩云苑享受一番,那里的娘子可等着我好好宠幸呢,要是能见上七彩仙女,特别是朦胧至美的朱砂仙子,此生无憾了,啊——”
“别他妈白日做梦了,还朱砂仙子,你就回去看看,那爱如珍宝的心肝桃桃姑娘还有你的容鸡之所吗?小心放的是别人嘿。”
“你他妈的——”
两人粗鄙之语引得众人大笑,他们有些身出草莽,非大玄商会编制人员,只是领钱做事,哪里想到还有生死之危,要不是签了本命死契,早都大难临头各自飞了,这一次侥幸存活,所以想斗胆讨要点额外报酬。
还有一人嘿嘿笑道:“彩元苑不过是一群看势承欢之辈,朱砂仙子也没有见过,不知如何,要我说楼顶那位仙子不遑多让,昨日匆匆一瞥,再也无法忘记那惊世容颜。”
“说我是白日做梦,你还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凭你,给仙子提鞋都不配。”
“我要是吃到了怎么说——”
沈滢原本不想掺和这种无趣闲谈,然而听到牵扯她人,不悦道:“给我闭嘴,这不是你们该讨论的,我还有其他话没说完。”
众人一听沈滢声色冷厉,不同以往有种无情警告的意味,便乖乖闭口,听她道。
“鉴于此次事故之险,凸显出目前灵舰上配置的战力不足,以致于损失惨重,我作为队长需要反思,回商会休整后,将提议护卫队编改革一事,你们要是想离开,就好好去享受彩云苑的时光,别怪我没给机会!”
此话一出,众护卫一怔,面面相觑不敢出声,沈滢雷霆之语炸在他们心中,只得灰溜溜跟在其后,仔仔细细查看每处角落。
沈滢带队按例巡视灵舰一圈结束,吩咐几人各司其职,独自调动法阵转换空间踏上舰顶观星台,那道伫立凝望的倩影依在。
“羽澜姐姐,过几日就到通天城了,这么久的旅程太熬人了,不如回房休息下?”
“多谢小滢好意,无妨的,这里舰外风景一览无遗,我且再待一会,嗯——”昨夜星辰昨夜风,羽澜独上高楼语,望尽天涯路。
神女愁立,恍若有亡,沈滢实不解其中思绪,好比明月不谙离恨苦,她急上前挽住羽澜,想起这都是由夜寻引起有些气愤。
“哎——那夜寻有什么好值得你如此牵肠挂肚,不就是生的俊朗些,遇事决断,实力强劲,出手阔绰,有情有义,还有啥?”
羽澜会心一笑,其眉心散发的彩光莹洁清净,耀乎若白日初出观音普世,令人不禁神往朝拜,沈滢听闻只有得道之人才有如此法相宝光,世人创造仙子一词,那一撇一捺彷佛只为她勾勒而成,也几乎独属于此。
“小滢,灵舰到通天城停留多久?”
沈滢咬唇,有些忧愁回复道:“按理来说应是半月,不过此行变故巨大,事关无祭地夜族定会查处一切,还有夜寻失踪,哎——只怕是免不了一场纷争,不过遇到这种情况还有备用舰调用,最快也需要一个月。”
羽澜颔首,心中尚在思虑这段时间如何行事,却听沈滢气的牙痒痒,口不择言。
“只希望夜寻交于我的信件有用,不要将这无妄之灾强行推托到父亲头上,否则找人杀个夜寻还是可以实现,一命换一命。”
“师弟的——信?”
额——沈滢暗骂自己一声笨蛋,怎么把这事无端吐露而出,果然羽澜听见一时失神抿唇,沈滢已见过封面之字,于心不忍再加左右为难,最后全部化成对夜寻咒骂,薄情寡义负心郎,怎能配此美娇娘,太可恨。
羽澜凝思低眸,她已猜到了大概,这时沈滢却将信件拿出递来,赤红火漆封装十分显眼,反转一看写着“青离亲启”四字,羽澜伸手触摸着笔记,而后轻轻推回喃喃道。
“白青离——”
“羽澜姐姐你也知道?那白青离是通天城城主与最大势力白家千金所育,可谓是万千宠爱集一身,据说评为远赴人间惊鸿,回眸笑展仙容,不过我相信肯定不比你美。”
羽澜闷闷忧心的阴云被沈滢调皮捣蛋的一番笑语吹散,回趣问道:“小滢,你又怎知她不如我,白青离三字足以让人遐想。”
沈滢沉思,踮脚踱步绕了大半圈,突然嘻道:“昔年跟随父亲飞临南雪域,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在那里,梅须逊雪三分白。”
羽澜一听笑逐颜开,下意识去拔发髻上玉簪相赠,却徒劳扑空愣在半空,忽然想起已在与夜寻同黑袍怪血拼中化为尘埃了。
“小滢英姿凌云,光彩照人,此别样之美令人侧目,依我之见,你若改换素衣,身骑白马,定是艳丽不可方物,潇洒飘逸。”
沈滢此刻娇喜万分,受到如此夸赞俏脸不自觉晕红,拉起羽澜手道:“好姐姐,到了通天城我带你去坊市逛逛,那里有很多精致的花钿呢,未能为你粉饰实在可惜了。”
羽澜微笑颔首,沈滢得到应答一时十分兴奋,过往没有同龄亲近人陪她出游,互诉闺中事,她虽然常年铠甲在身,说到底内心还是柔软的姑娘,这时偏头看向放置一旁的夜寻手书,拿起旋转掰弄火漆,倒是想打开看看这个负心郎言辞切切,要做何辩解。
“小滢,且将它收好,师弟或有安排交代白青离,有意拆信倒显得我们是心胸狭隘的小人行径了。”羽澜知其想法,便打断道。
沈滢乖巧点头,将信放回,稍后送羽澜入定风阁后,径直来到驾驶舱内,耿老仍是血淋淋的半边身像个稻田人桩立着,沈破天望着愈发清晰的城区,满目忧愁更显苍老。
“滢儿,有夜寻的消息吗?”
面对父亲沉重一问,沈滢摇头,沈破天哀叹一声,耿老则闭目养神无动于衷,三个各怀心思,随着飞驰的灵舰飘向了远方。
……
此刻通天城,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一处梨园春景冰清玉洁,万亩一望无际的玉树银花伴有成群的蜂蝶勾画出一道绝美的画卷,幽深的梨花芳香,新鲜的泥土气息,沁人心肺,使人如痴如醉,仿佛亦真亦幻人间仙境,困酣娇眼,落尽离人泪。
于白云深处,似有姑射真人,天姿灵秀意气高洁,独立群芳,浩气清英仙才卓荦。
朝霞未染其粉面,雪姿更显娇容,一曲剑舞作罢,自瑶台归去,洞天方看清绝。
她折花喃喃。
“夜寻哥哥,你快到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