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膳厅,却见门口早有一老妪在此等候,慈眉善目鬓发如银。
见到他们母子二人走来,倚在门框的老妪,那皱巴巴的脸上顿时洋溢出欣喜的笑容:“乖孙来了,快让奶奶瞧瞧,你恢复的怎么样了。”
姬旦一时愣在原地,局促不安看着眼前这位慈祥的老妪,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母亲太姒见老妪腿脚颤颤巍巍,仍是要拄着那根枣红色的蟠龙拐走下台阶,赶忙上前搀扶住后者胳膊。
低眉顺眼自责不已:“是儿媳考虑不周,怎能让老祖宗您站在门口,等我们这些晚辈呢,这要是传出去还不让外人,笑话咱们家失了规矩!”
鬓发如银的老祖宗一沉脸,拒绝儿媳搀扶,双手握着蟠龙拐重重戳在地面:“老身这是担心自己的乖孙,在这门口等等怎么了?”
“要是被我听见谁说闲话,看我不拔了他的舌头!”
太姒满脸堆笑附和不已:“那是当然,您是咱们家的定海神针,这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情儿媳处理不过来,还要多多仰仗您操持上心,即便说谁的闲话,那也不敢说您的呀!”
说着,太姒朝一旁记忆全失的姬旦连连招手:“还不快来见过你奶奶!”
“在你昏迷期间天天探望,好几次我都看到,你奶奶她一个人在那悄悄抹眼泪。”
老祖宗神色一冷明显不愿旧事重提,连连摆手打断儿媳。
“我乖孙能醒过来就是好事,这些丧气话就不要再提了!”
什么,老祖宗?
也就是,我奶奶!
姬旦脑中灵光一闪:莫非她就是传说中的太任!
在原着当中,姬昌受召赶赴朝歌述职,临行之前乃是太任推演先天八卦,占卜出自己儿子此行定有牢狱之灾。
虽只在许老先生笔下匆匆带过,却仍旧给姬旦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玄龟自渭水驼河图洛书献于伏羲,后者衍先天八卦问鼎九州人皇,乃同娲皇在古地秦州共王天下。
而地绝天通之后,娲皇以身补天,伏羲避世不现,当今世上能够精通先天八卦者,怕是只剩太任一人!
此人在整个封神世界当中,怕是最被忽略的一条大腿!
“奶奶,太阳一下山这风就大了起来。”
姬旦忙上前一手搀扶住老祖宗后背,另一手盖在后者手背之上,附在耳边大声说道:“您老上了岁数,这身子骨吃不消!”
先前性格倔强要强的老祖宗不让儿媳碰自己一下,可面对乖孙的热络殷勤,反倒显得极为受用。
身形微驼眉眼带笑,十足就是位上了年岁的邻家和善老人,哪里还有先前作为一家代表老祖宗的强势姿态,此刻点头不断:“对对对,乖孙说的对,都听你的。”
“只是下次说话,别那么大声,奶奶的这耳朵啊,还灵光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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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旦大病未愈吃不得半点荤腥,桌上摆的都是那自己从未见到过,精心搭配烹调的素菜,样式考究口味清爽,再配上那温润滋补的名贵药膳。
记得在前世的时候,自己租住的那间地下室,电表的转速能甩博尔特一大圈儿。
至于水费,姬旦时常怀疑房东家的管道应该是直达中东,自己接的不是那一桶桶的自来水,而是新鲜出炉的原油。
更不要提冬季,由房东自主议价定价的取暖费。
交付完房租,再带上那只有在每个月发工资的时候,才能见上一面的女朋友,吃顿大餐挥霍一下,兜中所剩无几的软妹币,便是接下来自己一个月的生活费。
吃泡面已是奢望,清汤挂面才是日常主流,偶尔想换个口味,那也只能是辣条卷馒头。
从追忆当中回过神来的姬旦,看着桌上那些琳琅满目色泽鲜亮的菜肴,忍不住吞了一大口口水。
奶奶太任在左,母亲太姒在右,被夹在正中好似八辈子没吃过一顿饱饭的姬旦,食欲大开狼吞虎咽。
见两个腮帮鼓鼓囊囊好似仓鼠的乖孙,奶奶太任忍不住又夹了几筷子素菜放到姬旦碗中。
“奶奶现在一顿饭能吃两碗肉,沾上枕头一觉就能到天明,这身体硬朗的很。”
“只是我这乖孙从小身体虚弱,现在又吃了这么大的苦头,瘦的跟个麻杆儿似的。”
“来来来,多吃点,虎背熊腰那才是男子汉该有的英雄气概啊!”
而母亲太姒生怕自己儿子噎着,在一旁端水沏茶,轻拍后背:“慢点吃,不够了娘再去让他们做就是了!”
一餐晚宴,姬旦吃的是心满意足,躺在长椅上饱嗝连连,唯有最后那道收尾不知名的汤羹,却是不怎么喜欢。
这道汤羹是用那收集而来的朝露为引,用治蔷、松针、鹿茸为底熬制高汤,再添茱萸、竹叶、青笋增色提鲜,最后以那莲子、薄荷做点缀烹调而成。
汤羹整体基调为酸涩辛辣,喝进嘴中唇齿发麻舌根生苦,咽进肚中胃部立马痉挛反刍,捂住嘴巴咬紧牙关,强忍了半晌功夫这才平复下来。
故而只喝了一口,就再也没用动它。
还以为这汤羹制作步骤出了什么差池,让自己儿子心生不喜,太姒正要打回去让厨房重做,却被姬旦阻拦。
“奶奶。”姬旦看了看太任,又看了看身边太姒:“娘。”
“我有件事想和你们商量一下。”
见姬旦胃口好吃得多,感觉自己心情也格外畅快的太姒笑道:“旦儿有什么事儿啊,尽管说就是了。”
“既然我现在丹田被废,修行之路也算是彻底断绝。”姬旦沉吟片刻:“所以我想转而习武,不求能够力断金石飞檐走壁的高手,最起码也能磨练我的意志强身健体。”
姬旦放在餐桌之下手指缓缓攥紧,既然说要保护身边值得守护的人,那就不应该只是一句空话。
许老先生在原着当中说我是位武将,那好,我姬旦坦然接受命运的安排。
做不了白日飞升揽月而眠的真仙人,那我就做这骁勇善战驰骋沙场的万人敌!
我虽是一条咸鱼,但也要活出属于自己的精彩!
此言一出,母亲太姒却断然否决:“你从小踏入修行只为长生而去,远世俗纷扰,近幽清独处,重打坐冥想辟谷定心,轻五谷轮回红尘历练。”
“更何况,你父亲麾下兵强马壮猛将如云,又怎会缺你一人尽忠效力?”
太姒摇了摇头:“所以习武之苦,咱不吃也罢!”
姬旦正要解释,却见太姒直接拒绝:“你这孩子怎么就不懂,战场之上杀机四伏,局势走向瞬息万变,岂有想的这般儿戏简单!”
眼见这场晚宴就要不欢而散,从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太任,却突然说话:“我看此事也未尝不可!”
“想我姬家祖上跟随子履大帝开国定商,哪一个不是身体伤痕累累,脚下白骨森森!”
“无数次命悬一线,从死人堆中爬起身来,这才有了我们姬氏一族戍守整片西秦雍州之殊荣!”
“现在安稳了太久,我们姬家一族不少子孙,仗着着先辈余荫,安安心心躺在老黄历上,恬不知耻的享受着祖上带来的荣光。”
“如今就连撑起这娘们专用的一石软弓,都要大摆宴席隆重庆贺,殊不知他们祖上曾谈笑间,以一臂之力强开十石硬弓!”
“乖孙想要习武,而老身也正想要一改西岐境内,姬氏子孙娇奢风气,想不到我们祖孙俩在某些方面的想法,竟然不谋而合!”
老祖宗太任亲自发话,身为儿媳的太姒自然不敢反驳。
只能忧心忡忡的看向旦儿,这孩子打小娇生惯养,而那习武一事又得忍受风吹日晒雨打雪压之苦,真不知这孩子是怎么想的。
未曾想自己母亲反对之事,奶奶却大力赞成,姬旦喜出望外:“奶奶······”
哪知太任收敛笑意,对着姬旦格外严肃的说道:“乖孙,你知道我们姬氏一族的男人,是凭借什么立足于这方天地之间?”
“靠的就是大丈夫一言九鼎千金不换的高贵品德!”
“既然你选择了习武这条路,哪怕接下去再难再苦,都要都要咬牙坚持,哪怕就是跪着,也得把这条给我走完,你懂吗!”
姬旦眼神坚毅,单膝跪在地上:“孙儿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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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结束。
太姒揉捏老祖宗太任的肩膀,时不时低声说上几句,娘俩之间的体己话。
夜色深沉人困马乏。
按摩力道恰如其分,躺在长椅之上,年事已高的太任沉沉睡去,不多时便轻鼾渐起。
“旦儿修行出了差池,此次能够安然醒来,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太任鼾声依旧,语调低沉细小似在梦呓:“嗯。”
“所以我想在他爹跟前,替旦儿讨要一块封底,保他一生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太任鼾声略微停顿一下,耷拉着的眼皮似有千斤之重根本抬不起来。
可总能在总在恰当时机,及时醒来的老祖宗慢慢说道:“准了,这事儿我会亲自跟他爹说。”
我乖孙的封地,自然是越大越好,而且得是富得流油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