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从窗纸透进马车,撒到淳祈帝如连绵断崖起伏的侧脸,那水的光泽就有了颜色。
像染上世俗欲望的神明。
许是感受到销雪目光,淳祈帝视线移过来:“瞧朕?”
这会儿,销雪粲然一笑,眉眼都如漂亮的弯月,那声音,脆生生:“好看!”
方才还可怜兮兮,现在又满血复活?
淳祈帝暗骂真是四月的天想变就变。
神色却是笑着,没有不高兴。
淳祈帝又想着这小嫔妃,竟被他脸迷住,就有点后起的不悦。
搂着人,也不给人揉了。
要销雪晓得淳祈帝心里想法,定要骂淳祈帝才是变脸大师!
这两人,还是谁也别说谁的好。
随着空气中飘来鱼腥味,销雪晓得,海——快到了。
果然,知府在外头说:“老爷,这块沿海有三个村庄,分别是三台村、平霞村、路崖村。三台村地势最平,打渔的人最多;平霞村海岸曲折,多礁石,赶潮的人多;路崖村在山上,有绝崖,风景最开阔,还是以耕作为主。咱们现在先去哪个?”
“三台村。”
孙善林眼神微亮。
淳祈帝下马车的时候,几人那可都瞧见淳祈帝脖颈的痕迹了啊。
江海的眼神都开始乱飘。
苍岚紧皱眉头看销雪一眼。
那知府心道这帝妃真会玩啊,转过身去不敢再瞧:“再往前走数十米便是村庄。”
村庄,销雪嘶了一声,拉住淳祈帝,踮起脚就要给人擦吻痕。
毕竟这浪荡模样,被村民瞧见就不好了,指不定淳祈帝想套近乎都无门。
帕子是干的,口脂都干了,擦不动。
销雪倒了些水,才把那痕迹抹掉。
淳祈帝瞧人模样,再想想奇怪的气氛,也就晓得怎么回事。
瞧见帕上一抹红,淳祈帝心里就开始冷笑。
拎着人耳朵,贴近:“回去再收拾你。”
运气好,刚一瞧见房子,便见得一个老妇在院子里晒鱼干。
那妇人粗布麻裳,面色黝黑,是被烈日晒的。
几人都是便装出行,销雪和淳祈帝还特意挑的寻常布料。
里头贴肤的自然得是细绸,可如此,销雪仍觉着布料扎人。
就是要瞧瞧最底层人的日子,才能深刻体会这封建朝代的阶级差异啊。
几人都是面容姣好的,销雪虽戴着苇帽,可那身段气度都不像小渔村能有的。
这妇人瞧见几人,心一下就提了上来。
知府用蹩脚的榕城话开口:“夫人,咱老爷是钱塘人,这会去南海探亲,恰路过此地,就想来讨口水喝。”
那妇人警惕地把几人打量了一遍,销雪娇滴滴开口:“好姐姐,我和相公路过此地,真是渴得不行,不然也不会来叨扰您。”
妇人听着销雪声音,不知怎么就红了眼,把一行人请进去,给几人拿来碗,上凉水。
这瓷碗干净,但边角多有磨损,销雪分得的这个还是里头最好的。
这屋子简陋,里头只有简单的桌椅,是销雪不曾想象不曾见过的贫穷。
但妇人是个勤快的,院子里海味很重,可以说气息难闻,很臭,但被打扫地干干净净。
给几人坐的椅子有高有低,有大有小,远处销雪瞧见一个特别矮的椅凳,该是给小孩的。
院子里还有一桌石头做的桌凳,但都失了角,磨损痕迹重。
墙上还挂着竹蜻蜓、几只编织的花朵、鸡毛毽子和蹴鞠。
妇人怕几人嫌弃:“家里东西少,这碗刚刚洗过,干净的。”
令销雪没想到的是,淳祈帝竟一点不嫌弃,干了。
令淳祈帝没想到的是,小嫔妃愣了一会,咕嘟咕嘟喝了大半碗。
妇人说完,销雪就问:“姐姐,我瞧着你家倒是温馨,这花朵编得漂亮,应该是小姑娘喜欢的吧。我娘家姐姐小女儿就整日爱玩这玩意。”
那妇人瞧着销雪,不知怎的,就流泪了。
销雪一下急了声:“好姐姐,是我说到什么不该说的了?你别哭呀……”
妇人摇头,用带着浓重口音的半通语道:“我的姐儿如果还在,也该和你一样嫁人了。”
销雪心一紧,和淳祈帝对视一眼:“对不住,我不是故意惹你伤心的。我这相公手里还有点人脉,若是有什么隐情,指不定还能帮你讨回公道。”
那妇人呜呜哭起来:“那是前年秋日,我去镇上买东西,我的相公出海打渔,姐儿和哥儿在家帮我晒鱼干,谁知那可恶的贼寇!竟闯到我家,叫我女子没了清白……我那哥儿,见着人欺负他姐,就冲上去,竟被那贼人残忍杀害了啊!我回来的时候,姐儿哥儿……呜呜……都没了气。好容易攒的些吃食也被抢了去。”
“我那相公,水性极好,我等了好几天都没等到人回来,他们都说他淹死了,我不信。我就每天去海边等,却等回来一具浮尸!我相公不是淹死的,是被海盗捅死的!”
“呜呜……他们都去了,怎就留我一人?我本想死的,相同那贼人同归于尽,可村里好些个人都没了夫、没了儿、没了父,那么多可怜的孩子,我心疼啊……”
销雪和淳祈帝都没听明白,还是孔善林摸了个大概,复述了一遍。
销雪叹了声气,但这可怜的遭遇真不止这一家,几人走走停停,各家有各家的惨状,只有一户人家的人一个不少。
几人在探访的时候,还有一户渔民认出来孔善林,跪下给人道谢,说是去年若非大人施以援手给了银钱粮食,只怕村里的人度过不了上个冬天啊。
路崖村路上。
淳祈帝火气很重:“为何只上奏一回?”
“老爷也瞧见了,这几个村庄规模不算大,隔的也不算远,几个村子合起来几年的损失真不算多,城里拨点东西就能帮人熬过日子。府兵对抗不了倭寇,陛下的军队又是大材小用,这倭寇一下消停一下惹事,臣去年还没摸透榕城环境,也怕被治个欺君之罪。”
“陛下您瞧,海岸线长,在榕城这样的小村子不少,临近榕城的南海,据臣所知,也受倭寇荼毒颇深呐。这么多年倭寇从未被彻底清理,臣已经对上回朝廷出兵治寇没印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