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里有一人突然抓住戚瑶璘的手臂,拽着她向林子深处疾奔。
戚瑶璘不由得心里惶恐,手臂上自然而然的生出反击的劲力,急欲甩脱那人的手。可她力气毕竟小,越急着挣脱,对方反而抓得越紧,带着她奔跑的速度也越加快急。
她想借着灯笼的光亮,看看抓住自己手臂的是什么人。可层层浓雾里,只凭着昏暗的灯笼光亮,不仅看不到对方的脸,连手臂都看不到。
戚瑶璘吓得都快哭出来了,大声喝问:“你是谁?你要带我去哪里?”
对方并不理她。
这时身后传来木归客的喊声:“摇铃铛,你和谁在一起?”
戚瑶璘惶急道:“我……我不知道,他抓着我的手臂,不知道要拽着我去哪里。我拗不过他,你在哪,快来救救我!”
木归客朗声道:“这雾太大太浓了,我看不见你在哪里。你大声叫嚷,我好借着你的声音确定你的的位置!”
戚瑶璘刚想说“好”,突然手臂上一阵酥麻,一股如电击般的感觉顺着经脉传遍身体。她只觉得浑身无力,双腿发软,差点栽倒。她的意识逐渐模糊不清,上眼皮像灌了铅,沉重无比,缓缓向下眼皮合去。
“你……你,小虎牙,救……我。”
戚瑶璘有气无力地说出这句话,随后浑身乏力,手上的灯笼脱手落地,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跪倒。
她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感觉有人将自己拦腰抱起。耳边夜风呼呼作响,显然那人正在疾行。
戚瑶璘陷入昏迷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中她回到了荩鸾,回到了与婆婆一起居住的三间木屋。到达家门口时,婆婆正坐在院子里面择菜。
戚瑶璘欢喜地向婆婆招手,言笑盈盈:“婆婆,我回来啦!”
婆婆望到她,脸色刷地沉了下来,霍然起身,快步回到屋里,“砰”的一声,将门重重关上。
戚瑶璘跑到门前,轻轻敲门:“婆婆,是我啊,你怎么将我关外面了?”
婆婆并不理她,将门反锁,将她拒之门外。
戚瑶璘在外面拼命的敲门,可婆婆始终不回应她。
过了良久,门内才传出婆婆沉闷的声音:“我不是让你去凤灵城投靠别人的吗,你还回来做什么?”
戚瑶璘怔了怔,喃喃自问:“我……我回来做什么?我怎么回来了?”她惶惑片刻,并没有想出回来的原因。
她只得道:“婆婆,我想你了!”
婆婆冷言冷语道:“你赶快走吧,这里以后就不是你的家了,我以后也不再是你的婆婆了。”
戚瑶璘闻言慌了神,急问:“婆婆,你是不要我了吗?”
婆婆沉声道:“对,我是不要你了。你整天就知道到处乱跑,调皮捣蛋,一天到晚就知道给我惹麻烦,我烦死你了。早知道你这么不让人省心,你襁褓之时,刘墨玄要杀你,我就不应该在宗主面前替你求情,拼命保你性命!”
戚瑶璘如遭雷击,哽咽道:“婆婆,你开开门,我知道你说的都是假的,你不会不要我的。”
婆婆沉声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戚瑶璘哭道:“婆婆,我以后不调皮了,我以后一定乖乖的听你的话。求求你把门开开吧,我真的好想回家。”
没有回应,外面除了她的哭喊声,再没有其他声音。
戚瑶璘哭了很久,最后哭的没了力气。因为过于伤心,身子不住哆嗦,瘫软地靠在门上无声呜咽。
这时院子外面有一人朗声道:“小魔种,你还敢回来?”
戚瑶璘寻声望去,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一位白衣虬髯老者负手站在不远处,一双豺狼般的眼睛正狠狠地瞪视着自己。
是刘墨玄!
刘墨玄的手中已多了一把利剑,迈步向戚瑶璘这边走过来。
戚瑶璘吓得魂飞魄散,颤声道:“你……你要做什么?”
刘墨玄冷冷道:“你私藏魔头的元神,又解开封印放出妖龙,二罪并罚,按纳虚门规,理应处死。今天我就送你去见你爹!”
戚瑶璘喝问道:“我又不是你们纳虚宗的人,你有什么资格处死我?”
刘墨玄阴恻恻地道:“你生在纳虚,长在荩鸾,一切言行举止当然就要受宗门条规约束!”
戚瑶璘见他一步步向自己逼近,急忙用力砸门,拼命喊道:“婆婆,救我,刘墨玄要杀我!”
门内传来婆婆冰冷的话语:“他要杀你就由他杀好了,我又怎么救你?”
戚瑶璘绝望地道:“婆婆,难道你真就这么狠心吗?”
这次没有回应。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暴吼:“去死吧!”
戚瑶璘急回转身子,就见刘墨玄虬髯戟张,面色凶狠狰狞。
他欺身上前,骤然出剑,剑芒大盛,剑气自剑尖涌出,直扑戚瑶璘的胸口!
戚瑶璘骇然,只觉得浑身冰凉,竟然并不闪躲!
她也来不及闪躲。
剑到!
剑气划开她的胸膛,随后剑尖直刺入心脏,剑身没进去近一尺!
“啊!”
戚瑶璘一声惨呼,身子猛然坐起。她满头大汗,脸色煞白,嘴唇发紫,好像大病了一场。
她醒了,从昏迷中苏醒过来。
戚瑶璘低着头,呼呼喘着气,一颗心砰砰狂跳,兀自心有余悸。
“做噩梦了?”身旁一个尖细沙哑的声音幽幽地说道。
戚瑶璘闻言一惊,寻声望去,就见一位瘦削长衫的中年男人直立在自己身边。他面黄肌瘦,眼窝深陷,颧骨突出,整张脸好像是骷髅上贴上了一层薄薄的黄皮,难看至极。
男人右手拇指和食指捻着嘴唇上面两根鲢鱼须,勾唇笑着,笑得很是渗人。
他望着戚瑶璘,眼里竟还流露出关怀之色。
戚瑶璘望了一眼他的脸,登感毛骨悚然,吓得她直接跳起来,指着那人叫道:“你……你是谁?”
男人笑嘻嘻地道:“我是黄先生。”
戚瑶璘一怔:“黄先生?”
她秀眉紧蹙,环视了一圈四周,不由得瞠目结舌。
自己此时正穿着内衣,站在一张软床上,脚边是刚刚盖在身上的一条绣花锦被。床旁边有红木柜子,柜上摆着一只亮着光的青铜灯盏,上面描龙画凤,很是美观。
顶上有梁,地下有砖,显然是在一间偌大的屋子里面。
屋子很宽敞,里面古香古色的,有衣柜,有梳妆台,还有书架桌案。案上放着一只拳头大小的青铜香炉,里面飘出袅袅云烟,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戚瑶璘目瞪口呆地道:“这是哪里?”
黄先生含笑道:“这里是我家。”
“你家?”戚瑶璘揉了揉太阳穴,惑然道,“我记得我好像和小虎牙在林子里追黄鼠狼的,后来起了大雾,有人抓住我的胳膊,拽着我往林子深处走,后来……后来我就不记得了。我是怎么到你家来的?”
黄先生微微一笑,道:“是我将你带过来的。”
戚瑶璘大感愕然,全神戒备道:“你?林子里是你抓住我的手臂,拽着我跟你走的?”
黄先生点点头。
戚瑶璘倒吸一口凉气,问:“我突然就晕了也是你所为的?”
黄先生再次点头。
戚瑶璘冷冷地打量着他,警惕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带我来你家?”
黄先生道:“自然是想带你来我府上做客。”
戚瑶璘蹙眉,连珠问道:“我们又不认识,你为什么要带我来你家做客?还有,谁请人去家里做客,把人家弄晕了带回家的?你到底是什么人,哪个正经人会大半夜在林子逛的?”
黄先生哑然失笑道:“这些问题我暂时不能回答你。”
戚瑶璘追问:“为什么?”
黄先生淡然道:“我虽然不能告诉你原因,但有一个人可以回答你的一切疑问。”
“谁?”
黄先生幽幽地道:“我的阿娘。”
戚瑶璘一愣:“你娘?”
黄先生点头:“对,她会回答你的。”
戚瑶璘奇问:“那你娘现在在哪里?”
黄先生道:“你想要见她吗?”
戚瑶璘摇头:“不想。”
黄先生一笑,问:“为什么?”
戚瑶璘道:“我现在只想去找我的朋友。”
黄先生皱眉问:“那个少年?”
戚瑶璘点头。
黄先生忽地一挑眉毛:“你的小情郎?”
戚瑶璘白了他一眼,啐道:“我才十二岁,怎么会有情郎。”
黄先生一笑:“虽然还是小姑娘,但十二岁这个年纪不正是情窦初开的懵懂时期吗?很多少年男女都是在十二三岁时开始产生情愫的。”
戚瑶璘吐了吐舌头,道:“我和他只是朋友。”
黄先生叹了一口气,道:“看来是我多想了。”
戚瑶璘瞧了瞧自己穿着的内衣,忽然跳起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急问:“我的衣服呢?”
黄先生走到床后面的一支衣架前,顺手摘下上面挂着的衣服扔在床上,道:“咯,你的衣服。”
戚瑶璘拿起衣服,边穿边问:“不会是你给我脱的衣服吧。”
黄先生笑而颔首。
戚瑶璘抓耳,气呼呼地道:“你难道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吗?我是女孩子,你一个大男人,你擅自脱我的衣服,未免太没礼貌了!”
黄先生苦笑叹道:“古人说得一点都不错,真是为女子和小人难养也。我不过帮你除去外衣,好让你可以睡得舒坦些,你却说我没礼貌,真是让人寒心。”
戚瑶璘微微一笑:“看来你确是一番好意,那我收回刚刚的话。”
她穿完衣服跳下床,又将鞋子穿好,道:“他找不到我一定很着急,我现在就要去找他!”迈步向房门走去。
黄先生叫住她,道:“这里是我的家,你没有我带路,是走不出去的。”
戚瑶璘一愣,问:“我走不出去?难道你家很大吗?”
黄先生道:“大倒不是很大。”
戚瑶璘疑惑地问:“既然不大,那我为什么走不出去?”
黄先生道:”你可以现在开门出去看看。”
戚瑶璘走到门前,将门打开,借着屋里的灯光,就看到天色还是黑的,外面笼罩着层层浓雾,眼睛可视范围不过身前三尺。
她喃喃地道:“外面天还是黑的,雾还没散,看来我也没睡多久。”
黄先生微微一笑,道:“天黑雾浓,若没有我引路,你觉得你能走出我的府邸吗?”
戚瑶璘扁扁嘴,摇头道:“的确不能,我什么也看不见,肯定会撞墙上去的。”
黄先生哑然失笑,道:“你知道就好了。”
戚瑶璘瞧着他,食指勾着下颚,笑盈盈地道:“是你带我进来的,还是要你带我出去。所以现在你带我出去吧。”
黄先生摇摇头。
戚瑶璘急问:“为什么?”
黄先生淡淡一笑,道:“你还没去见我的阿娘。”
戚瑶璘疑惑地道:“我为什么要去见你娘?”
黄先生道:“我的阿娘想要见你。”
戚瑶璘问:“你娘为什么要见我?”
黄先生道:“这个等你见到了她,她自然会告诉你。到时候你的所有疑问,她都能替你解答。”
戚瑶璘无奈一笑,道:“看来我不见你娘是不能离开这里喽?”
黄先生神情淡漠,不置可否地轻轻点头。
戚瑶璘唉声叹气地道:“我真倒霉,下山以来就没遇到过正常的人和事。你现在带我去见你娘吧。”
黄先生一笑,解下腰带拿在手上,将一端递到戚瑶璘手前,道:“外面天黑雾浓,你什么也看不见,跟着我跟丢了可不好了。你牵着带子,这样就不怕跟丢了。”
戚瑶璘一愣,问:“难道不提灯吗?”
黄先生淡然道:“不提。”
戚瑶璘惑然不解,想追问为什么,却见黄先生已经向门外走去,她急忙握住腰带的一端跟了上去。
戚瑶璘跟在他后面走在一条游廊上,游廊曲折,基本走个七八丈就要转弯。
一连转了七个弯后终于走出游廊,前面一下子开阔宽敞起来。她隐约觉得是进入了个大院子,因为看不见,也不能确定。又走一阵,前面出现昏黄的灯光,原来是来到了一所大屋的屋檐之下。
黄先生道:“这里就是我阿娘的居所了。”
戚瑶璘在黑暗里行了多时,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不安,此时见到灯光,方才舒了一口气。
黄先生收回腰带,系回腰间,正了正衣服,迈步向屋门走去。戚瑶璘跟在他后面,推门进入屋里。
里面的布局基本与来时的那间屋子一样,一样的古香古色,一样的简约淡雅。
进入屋里,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屋子中央的一把躺椅。上面高卧一位耄耋之年的老太婆,只见她白发苍苍,皮肤松弛,满脸皱纹堆叠,两腮下垂着,相貌着实怪异。
老婆婆的胸前盖着薄被,她的眼睛是闭着的,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躺椅旁边放着一个三尺来高的铁笼子,里面关着一只皮毛金黄发亮的黄鼠狼。
戚瑶璘望向笼里关着的黄鼠狼,脑子“嗡”的一声,不由得大吃一惊。就见那黄鼠狼媚眼如丝,好像一位勾人心魂的少妇的眼眸,它满脸无辜,楚楚可怜,一副令人见了大生爱惜的神情。
戚瑶璘难以置信地捂住嘴巴,几乎都要叫出来了。
这不是自己和木归客苦苦寻找的那只母黄鼠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