荩鸾后山,百丈黑烟中包裹着一个人形虚影,五官隐没在烟雾中,朦朦胧胧看不清楚,但虚影的身躯、四肢却极其分明。
纳虚宗全宗震惊,上到宗主仙师,下到新入门的弟子,无一不聚集在宗门大殿外遥望百丈虚影,个个面色凝重,忧心忡忡。
宗主面色阴沉,脸上浮现出一阵紫气,不知是喜是忧。他身后一位虬髯老者踏步出列,大声道:“这不是沢町那魔头,大家不必惊慌。魔头被十尊以身作锁链封印在海眼之中,此封印百年不会松动,加上我们定期去东海施咒加固封印,沢町本事再大,没有人在外面把海水抽干,他也出不来。”
一位短须老者沉吟道:“只有沢町那魔头具有百丈高的法相,若不是他,还会是谁呢?”
宗主不慌不忙地从容说道:“依我看,烟中人影应该是沢町,不过不是本尊肉身,应该是残留世间的一缕元神。”
虬髯老者接着道:“不错,定是沢町魔头被封印前留在人世间的一缕元神。元神存世,必然需要寄宿体,那这宿主究竟是人还是物呢?”
短须老者蹙眉,忧疑道:“十二年来沢町元神没有现世过,今夜突现,莫非是宿主受损或身死?”
虬髯老者问短须老者道:“王师兄,这元神出现的地方在后山,那个位置你知道是什么地方吗?”
短须老者遥望虚影,略微思索,忽然顿足大叫:“不好,那地方是我当年封印沢町座下两条妖龙的所在地!”
虬髯老者一怔,恍然道:“我想起来了,后山上有个大沼泽,的确是你当年封印黑华、白淑两条妖龙的地方,十几年没去过我倒是忘了!”
短须老者心急如焚:“我们快去看看,沢町元神突然出现在那里,一定不是偶然,千万别是有人心怀不轨,想借机放出两条妖龙!”
虬髯老者把焦急的目光投到宗主身上,等待他的指示,后者微微颔首:“既是如此,那大伙就一起去瞧瞧吧。”
纳虚宗上下千余人,此去坠龙泽的共有二百人,都是宗内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他们或乘风,或驾云,或御剑,阵阵白衣,以宗主为首,浩浩荡荡飞往坠龙泽。
众人距离烟雾中的人形虚影越来越近,人影的五官轮廓也越发清晰,只见他眉如剑,眼若星,鼻梁挺立,好像幽幽青山,这俨然就是一张俊俏青年的面容。
宗主紧盯着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被迫回忆起当年惨烈至极的战役,心里五味杂陈,挺不是滋味。
虬髯老者义愤填膺,冷冷道:“果然是那魔头,要是让我知道这缕元神寄宿在谁身上,我定要将它拔除消元不可!”
这时烟雾开始变淡变清,阵阵黑气快速向下面沉去,被烟气所裹的人影竟逐渐模糊,化为黑气随风摇曳消散。
虬髯老者一怔,惊道:“元神在消失!”
短须老者朗声道:“我们得赶快了!”
他的话音还未止歇,烟气与人影已消失的无影无踪。空中残存的几缕黑烟也被风一吹,散入云端,再无迹可寻。
宗主凛然道:“已来不及了。”
众白衣行若迅箭,一盏茶的功夫不到已至原先黑烟虚影所在地的上空。宗主带着十人向下飞落,其余随众悬停在半空,俯瞰坠龙泽。
坠龙泽湖面上罩着一层淡淡的薄雾,湖畔上立着一座泥土小丘,离小丘不远的地方一位白衣少年正抱着一位黄衫少女颓然坐地,正是陈方然和戚瑶璘。
陈方然潸然泪下,身子不停瑟缩着,对怀中的戚瑶璘呼唤道:“瑶璘,坏人已经走了,你快醒醒,别吓我了。我知道你喜欢开玩笑,你一定是装睡在吓我,快醒醒!”他声音凄然无助,悲痛欲绝。
宗主及那十位白衣就落在少年跟前,陈方然神伤过度,竟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到来。
虬髯老者大声问道:“方然,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瞥见陈方然怀抱中的戚瑶璘,只见她面色惨白,双目紧闭,嘴角残留有有血迹,显然身受重伤。
陈方然闻声抬起头,这才看到宗主及十位仙师,他此时也失了神,本该起身行礼的却仍旧木讷不动,满眼无助与绝望,哽咽道:“宗主爷爷,各位师叔,瑶璘她受伤了,请你们一定要救救她!”
除宗主外,十位仙师个个面色凝重,眼眸怨毒的瞪视着戚瑶璘。
虬髯老者沉声问:“你快回答我,大晚上你不睡觉,怎么和这个小魔种待在这里?”
陈方然泣不成声:“我……我……”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虬髯老者不耐烦道:“我什么我,你倒是快说啊,急死我了!”
宗主向他摆摆手道:“刘仙师,看这孩子的样子,想必惊吓过度,让他缓缓吧,我们等回去再问他不迟。”
这时短须老者大叫道:“那两条妖龙的封印被人破了!”
众人闻言都是愕然,只见短须老者趴在两根石柱前,正低头抚摸着柱身,身子竟微微颤栗。少顷,他霍然站起,快步走到陈方然跟前,满脸怒容道:“你告诉我,你见到过一黑一白两条老龙没?”
陈方然呆了呆,随即点头。
短须老者急问:“那你看到是谁将两条老龙放出来的吗?”
陈方然仍点头。
短须老者大叫:“是谁?”
陈方然摇头不语。
短须老者心急如焚,又见他六神无主的样子,又气又怨,又无可奈何,知他此时无心回答,气不打一处来,瞪他一眼,恨恨道:“回去再问你!”
陈方然将戚瑶璘的身子轻轻放平在地,他双膝跪地,用膝盖慢慢移动到宗主身前,哽咽道:“宗主爷爷,求你救救瑶璘吧,她被坏人打伤,此时命在旦夕了!”
宗主闻言眉头一拧,快步向前,蹲下来将戚瑶璘的身子扶靠到自己腿上,伸出食中二指为她把脉,不禁愁容满面。
陈方然见宗主眉头紧锁,心里徨急,忙问:“宗主爷爷,瑶璘伤势怎么样,可有法儿治?”
宗主道:“她脉象洪大,是失血过多了,没有性命之忧,你不必太过担心了。”他语毕,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从中倒出两粒紫色丹药喂戚瑶璘服下。
虬髯老者大为不满,沉声道:“宗主,这小魔种你救他作甚,不如让她自生自灭算了。”
宗主洒然一笑,对他道:“十二年了,你心里的仇恨还是放不下?”
虬髯老者哼了一声:“杀妻杀子之仇,我若忘了,枉为人夫人父!只要这小魔种还活着一天,我这辈子就不会快活!今天晚上的怪事挺多的,我不猜都知道,定然跟这小魔种脱不了关系。”
宗主苦笑叹息:“冤冤相报何时了。”
这时戚瑶璘忽然咳嗽了一声,缓缓睁开无神的双目。陈方然见她醒了,喜不自胜,忙上前温言道:“你可算醒了,你再不醒,我可要急死了。”
戚瑶璘凄然一笑,有气无力地说道:“怎么这么多人看着我,是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陈方然微微一笑,柔声道:“是挺脏的,脸蛋上有几道泥痕,跟个小花猫似的。”
戚瑶璘浅笑:“那可不好看。”她说着伸手想用袖子擦拭脸颊,可手臂刚举起,忽地又无力垂了下去。
陈方然忙道:“你刚刚苏醒,千万别乱动。”
戚瑶璘微微颔首,问:“那个蒙面人呢?我记得他好像是要杀我们来着。”
短须老者听到“蒙面人”三字,脸上闪过一丝讶异,大步上前,喝问道:“什么蒙面人?是不是他放出黑白二龙的?你知道什么,快和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