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乍晴,顾珩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也不知,他是何时离开尚书府的。
阮卿破天荒的让浣玉早早抬了一桶热水进来洗身子,只说是天气燥热,身上粘腻得很,浣玉一向听她的话,又因为对昨日之事稍稍忌讳,此刻选择明哲保身没有过问,一时没有发觉阮卿身上的异样。
过了半个时辰,阮卿才梳洗打扮,但昨晚的覆水难收已使得少女那张脸上无端被染了一层娇色,一双清亮的眸子似沾了雾水般朦胧蛊惑,欲遮还羞。
自从昨日大人回来,江氏和阮娉婷被罚了禁足,又被人守着抄女训学规矩,所以浣玉欣喜之外倒忘了注意阮卿神色下的异常。
她只滔滔不绝道:“姑娘是没瞧见二姑娘和江姨娘的脸色,当时被气得简直都要动手打人了呢,奴婢这些年竟没看出来二姑娘是这般性子,看不起下人,还到姑娘的院子来闹事,这传出去,岂不是要丢咱们大人的脸?”
“得亏是嬷嬷心细,及时将这些事讲给大人听,否则欺负姑娘的事怕是真会被她们躲过去。”
“二姑娘这一月来又要抄女训,又要学规矩的,真是有得受了。”
浣玉一面替阮卿绾发,一面挑起了簪子,阮卿静静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出了半刻神,直到浣玉将那根茶花簪插到头上时,她才忽的反应过来。
她原以为在看到江氏和阮娉婷受到责罚时,自己该大摆宴席庆祝一下的,可眼下她竟失去了兴致。
“二妹妹被禁了足,我想着该去看看她才行。”阮卿伸手抚了抚手上的那根茶花簪,忽的说道。
浣玉眉眼间一阵欣喜,“姑娘应该好好庆祝一下,看二姑娘以后还敢不敢来骚扰露华院。”
阮卿扶着把手顺势站了起来,她嗔道:“外人面前可不许胡说这些。”
浣玉浅浅一笑,赶紧应道:“姑娘放心,奴婢不会乱说一个字的。”
阮卿起身望着窗外正在练剑的温枕,忍不住问道:“温姐姐今日怎的练起剑来了?”
院中梨树下,一身青衣的温枕随风而舞,手中的银剑与那道青色仿若混在了一起,见她手腕旋转,长剑便随着剑柄快速转了起来,剑光闪闪,将地上散落的梨叶搅得左右盘绕,上下翻飞。
浣玉笑了两声,道:“奴婢也不知温姐姐为何想起这些,不过奴婢看温姐姐这般飒爽之姿,倒不比那些男子。”
听此一说,阮卿赞许的点了点头,她朝着外头走去,柔声道:“温姐姐,你这剑法出神入化,什么时候教教我?”
温枕收起剑咧嘴一笑,才道:“阿阮,你别笑话我了,我这不过是些皮毛,要论拜师,你得找顾世子才行。”
此话一出,温枕有些后悔起来,昨日的事阿阮都还在哭鼻子,她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
一想到可恨的顾世子,温枕又气得不是个滋味,闹归闹,可也不能丢下阿阮不管啊!
“我......我说。”
温枕挠挠头,下一刻却被阮卿的话打断,“温姐姐,无事,就算顾珩想教我,我还不愿认他这个师父呢。”
温枕干笑了两声,只好道:“阿阮,今早上让薛嬷嬷做些莲子粥可好,上次我听你说很好吃来着。”
阮卿稍点点头,却看到薛嬷嬷进来,“大姑娘,府外站着一个下人,说是奉江家二姑娘的吩咐前来给大姑娘送样东西。”
“江幼池?”
阮卿凝着眉,按理说,如今江幼池已经被送入官宦人家做丫鬟才是,怎么还会让人给她送东西来,莫不是想以此让她救江家一次?
“人还在外面么?”
“在的。”
阮卿长呼一口气,道:“让她进来吧。”
薛嬷嬷出了院子没一会儿就带进来一个小丫鬟,小丫鬟虽然眼生,但阮卿似乎也曾在江幼池的身边见过两次。
“奴婢白芍见过阮大姑娘。”小丫鬟规规矩矩行礼,只是那套麻灰色的衣衫雾蒙蒙的,好似沾了很多灰尘。
阮卿一手扣着案几,一面轻轻道:“是江二姑娘让你来的?”
白芍点了点头才起身,“姑娘特意嘱咐奴婢一定要将此物亲自交给阮大姑娘,所以奴婢昼夜未歇,遵姑娘的意思,特来献上。”
白芍一面说,一面将包袱递给了浣玉,“姑娘说,她无意中听到了姑母对阮大姑娘所做之事,又因不能当面向阮大姑娘致歉,心中忿意难平,只好绣了此物以代歉意。”
“姑娘说,当初阮大姑娘相救姐姐之恩她终生未忘,只是如今江家俱为一滩浮萍,未来之事犹未可知,相救之恩她恐难以回报,还望阮大姑娘宽恕一回。”
浣玉打开包袱,里面是一把双面绣芙蓉玉扇,绣底与绣线皆是以蚕丝而制,又以宋锦贴边,拿在手里竟是温凉触感。
白芍垂着眸子仍道:“此物是姑娘费了好几夜绣制而成,还望阮大姑娘能收下。”
望着那把玉扇,阮卿眸光闪了闪,她看向白芍,忍不住道:“你们家姑娘现在怎么样了?”
白芍抿了抿唇,眼底透着难过,“大人出事那晚,姑娘就将此物交给了奴婢,现而今......”
她顿了顿,有些难以言喻的伤心,“姑娘说,这辈子遗憾,怕是再也见不到阮大姑娘这样的知己,只祝阮大姑娘平平安安,万事莫忧。”
“平平安安,万事莫忧......”
阮卿低声呢喃着,殊不知,江家塌下来的那一刻,其中也有了一些她的手笔,可如今江幼池却这般祝她。
望着白芍,阮卿眼底闪过了一层深意,她道:“幼池妹妹既出事,你以后怎么办呢?”
白芍忽的抬起了眸子,似乎还未曾想过阮卿会提起她今后的出路,她咬了咬唇,道:“姑娘出事,奴婢......”
“你跟着我吧!”阮卿看着她道。
江幼池能将白芍送出江府,那江幼池必定是希望有个地方能好好容下白芍的,至于江幼池自己,怕是听天由命任由处置了。
阮卿看着那把玉扇,心中有些怅意,她虽打定了主意做一个旁观者,可奈何她也是个局中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