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这场闹剧最终以江宝伶的落败不了了之,露华院重新恢复了那片祥和,如同枫叶一般的鲜血无疑扮演了这场闹剧的见证者,午时,浣玉刚把椅子端进去,温枕才回来。
她双眼蓦然一红,提裙便抱住了温枕,道:“温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温枕一进阮府,便从下人的口中知道了一个大概,她知道,今日霜儿被打死怕是吓到了眼前的小玉儿,毕竟一个十五六的女孩子又哪里见识过杀人。
滚烫的泪洇湿了温枕的肩部,最终,她抬手轻轻摩挲着浣玉的后背,轻声安抚道:“别怕,我在这里。”
怀里的人本来已经哭得泣不成声,听到这里,她忽的抬起头来,抽抽噎噎道:“温姐姐,你再不回来,我们姑娘就要撑不下去了。”
“啊?”
不等温枕反应过来,浣玉一面抹着鼻涕,一面飞速拉着她就进了屋子。
阮卿围在炭炉旁,手里正捏着一块豆团,见温枕进来,她噙着笑将手里的东西摊开,道:“温姐姐,吃两块豆团。”
温枕眼里裹挟着担忧,快速从她身上扫了一眼,而后拧眉对着浣玉道:“阿阮没生病啊!”
浣玉的鼻涕还挂着,她看了一眼温枕,才垂下眼眸吐露,“温姐姐是姑娘的至交,我想温姐姐在姑娘身边,姑娘能好受些。”
浣玉的心里始终揣着霜儿的那件事,其实她见过死人,就在那座关了她几年的鹊楼里,那时,她刚被卖进去不久,做着端茶递水的活。
都说鹊楼是这京都城里的销金窟,任你有多少银子,最后也只能折在鹊楼里,金子堆成的地方,不听话的自然有,鹊楼妈妈汲汲营营,选择杀鸡儆猴,浣玉生生看着两个彪形大汉将一个死了的女子拖出柴房时,她不得不松了口,她想,她要逃出去,总要先活下来。
可是她的姑娘干干净净,清冷得像朵花,这样的血腥,姑娘又是怎么能忍受得了的?
她蓦然想起那个灿烂如金箔的下午,金黄色的阳光洒进院子高墙时,那个从前不甚言语的姑娘好像就已经变得不一样了,又或许是,姑娘从来就是这样?
“小玉儿,快把鼻涕擦擦,都要掉到嘴里了。”
温枕一只手递过来了一条帕子,上面绣着几株银色的花,浣玉的心惊了一下,这才惶惶然注意到自己的鼻涕流了老长,一张白净的小脸兀自生出一团绯红,接过温枕的帕子便飞跑了出去。
温枕拧着眉,闷哼了一声,这小玉儿的举动她真是越发看不懂了。
“温姐姐,你昨晚赶牛去啦?两只眼窝这么黑。”
温枕回过头,正看到阮卿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神情望着她,她睨过阮卿一眼,嗔道:“这是什么话!”
阮卿干咳了两声,又忽的轻笑了起来,她看着通身一副男子打扮的温枕,心里似乎都要喜欢上了这个小郎君。
温枕不言语,抢过阮卿手里的豆团便咬了一口,想起昨晚见到的事,她险些被噎到说不出话来。
她凑近阮卿就一吐为快,道:“阿阮,你还真是没猜错,那位江大公子是个闲不住的主,昨晚他还真是去了青楼。”
阮卿心绪平静,听到此言,两只眼睛却像铜铃般直直盯着温枕,她惊呼道:“温姐姐,你居然去了青楼!”
“去了青楼怎么了,我又不是穿的女装,她们认不出我的。”
自认为将身份藏得很好的温枕没想到下一秒却听到旁边的人道:“温姐姐,下次你该带我。”
“咳咳......”
“阿阮,你是女孩子,这种地方你竟也稀奇?”
“青楼怎么了,只怪我现在不能出去......”
“阿阮,你再这样,我便写信告诉顾珩了。”
温枕刚把此话说出口,心里又自责起来,算算日子,顾珩已经三年没有回来了,也不知她的阿阮会不会因此感伤。
可是在家国战事面前,似乎这些儿女情长不过是沧海一粟,微乎其微,或许在阮卿的心里,其实她更希望这天下能早日实现边事安宁,河清海晏的盛世。
自被徐氏带回听月院,江宝伶就受了凉,又因为霜儿的死受了些刺激,徐氏吩咐人将霜儿埋好后不久,江宝伶便发起了高热。
细密滚烫的汗珠颗颗砸在枕头上,江宝伶一张苍白的小脸再没有了往日的巧笑嫣然,她紧紧蜷着手指窝在榻上,连肉都被掐出了一条条印。
婢女打帘,徐氏满脸泪痕的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脸郁色的江迢和江幼池。
“宝伶,你怎么样了,你快醒醒啊,你这样,都快把娘急死了......”
“宝伶......”
婢女来报时,徐氏急得险些站不稳,她的女儿,她从小便护着她,只要有一点风雨,她定会挡在面前,可是,如今......
想到此处,徐氏的心里像被针扎着样的疼。
江幼池站在最后面,眼窝微红,毕竟江宝伶是她的亲姐姐,即使徐氏和江宝伶对她偶有不公,可她仍是感激这么多年,徐氏对她的教养和包容。
她眉眼微凝,上前两步道:“娘,听说阮姐姐身边有位大夫,我想去求求阮姐姐,让她准许那位大夫过来看看。”
江宝伶一直昏迷未醒,嘴里似乎还在呢喃,徐氏带着一丝狐疑的目光看了一眼江幼池,她道:“你姐姐这般惨状全拜那位阮大姑娘所赐,她会答应吗?”
一想到阮大姑娘,徐氏不禁皱起了眉,她听说阮大姑娘身边的那位大夫是位女子,若给自己的女儿看病,就不怕损坏了名声,可是......
可是阮大姑娘会答应吗?
“娘,你就让女儿去试试,那位阮姐姐心肠不坏,或许她能答应女儿也说不定。”
“若阮姐姐真的不答应,女儿再去外面给姐姐请大夫。”
江幼池看出了徐氏眼底的犹豫,可眼下,她们怕是也顾及不了这么多。
“就让幼池去吧!”
江迢心里憋着事情一直隐忍不言,直到此刻他才提醒徐氏,眼下,女儿的病要紧。
徐氏眼底划过一抹狠绝,她看向江幼池嘱咐道:“就算是跪着,也要让阮大姑娘同意,我不信,她真能这么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