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丁认识这个女人多年,她总能做到所有人预料之外的事,一个女人,脑袋里到底住了些什么,他有的时候真的不能理解,但又好像清楚地明白。
房瑞霞完全惊呆了。
她望着吴翠哈,这个自己曾经的同学,一起长大的人,没有男人,没有儿子,没有父母的女人,对待自己的傻哥哥,竟然如此有耐心,那一刻,她的内心压不住的冒出来一些悔意、歉意、甚至还有内疚......
吴翠哈并不是敷衍,而是非常认真地在寻找房瑞东,铁桶的周围找了,算卦的小屋里找了,最后找到顶峰熟食店灶房里。
凤英坐在里面的小板凳上,惊异的目光投来。她认为这个神婆莫不是脑子里有病吧。
房瑞东被找到的那一刻,是欢呼着跳出来,要不是看到他那一脸的皱纹,真的会以为他是个孩子,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大人陪着一起快活地玩耍,玩耍中的乐趣,彻底让他兴奋得不能自已。
柳丁开始认为,做一个傻子,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好。
变傻后的房瑞东和以前简直不是一个人。
以前的房瑞东,众所周知的自私、小气、贪便宜,还好吃懒做,并且浑身上下透着猥琐。而变傻的他,勤劳,无欲无求,没有任何贪念,只剩下天真无邪,这样,其实傻了,也没有什么。
“柳,不哈!还玩吗?”房瑞东惴惴不安地问出来,起初他还习惯地要叫柳条,想起来妹妹房瑞霞告诉的,叫什么哈,他又不记得了。还担心说错了,人家不和自己玩了。
“玩,你接着藏,我来找你!”吴翠哈依旧很认真地回答,双手捂住眼睛,静静地等着。
房瑞东又是一脸的皱纹,挤成向上弯曲的圆弧状,每一条皱纹都在开心的跳跃,飞跑着找地方藏起来。
“来呀,找我啊!”傻子终究是傻子,房瑞东自己藏起来以后,还总想着告诉吴翠哈一声,赶紧来找。
吴翠哈装作没有听见傻子的话,一本正经地一处一处的找,直到找到为止。房瑞东从来没有和谁玩藏猫猫玩的这么过瘾,他不说话,嘴角都是上扬的。
柳丁和房瑞霞以及顶峰熟食店灶房里坐着的凤英,都看傻眼了。谁都未曾想到,神婆和一个傻子玩得如此投入,一点敷衍的成分都没有,连找到时的惊讶,都没有任何浮夸。
神婆刚刚看见她的同学在鸠占鹊巢,还能这样气定神闲地陪同学的傻哥哥玩耍,怎么看着都匪夷所思。
小丁丽远远地回来了。
她耷拉着脑袋,表情过于严肃,以至于她的嘴角和房瑞东刚好相反,向下画出了一条弧线,弧线向下弯曲的角度还有些不同,这些不同导致她的嘴巴看起来好像是歪的。
她气囔囔地走过来,走到烤土豆摊儿铁桶旁边的椅子上,一屁股坐下。结果屁股没有对准,只坐了一半,“咣当”一声,人随着椅子一起翻倒在地,椅子不偏不倚砸在了小丁丽的身上。
“呜呜呜......”小丁丽被椅子砸到,没有急于起来,而是就地趴下哭起来了。
柳丁和房瑞霞两个人同时跑过去,又同时伸出手去拉小丁丽。小丁丽哭得更加伤心欲绝,这边一使劲儿往上提,她就借着力量更加用力往下趴,根本拉不起来。
“吴翠哈!你快过来!别藏猫猫了!”柳丁声嘶力竭地喊,他心里已经开始烦躁,吴翠哈不动声色地陪傻子玩,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她越是淡定的什么事儿都没有,柳丁的心里就越是七上八下。
吴翠哈在算卦的小屋里把房瑞东找到,房瑞东的脸因为兴奋红得发紫,原本沉默时是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现在已经满脸油光,沟壑纵横。
“我再藏!”房瑞东猫着腰,好像他猫着腰,神婆就看不到他似的。
“等等!我先去看看,你就站在这里等我!”吴翠哈听见了哭声,从屋里走出来,她看见了趴在地上嚎啕痛哭的小丁丽。
房瑞东的脸如同落幕一样,所有闪着光的部分,一下子消失,骤然换上没有表情的那张脸。
砸在小丁丽身上的椅子,被柳丁拿了下去。小丁丽却哭的肝肠寸断,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
吴翠哈三步两步跑过来。
“起来!地上凉!听话!”吴翠哈温声说。
小丁丽双肩一颤一颤的,哭得要上不来气,自己努力停下来,就是没办法不哭。尤其是她一想到哥哥丁军要给孙秀珍家养老养到八十岁,就心潮澎湃,没办法平静
“我和你说说,给那个寡妇命是怎么算的!”
小丁丽听到吴翠哈这句话,勾起了她心底的好奇。人“嗖”地站起来,抬起腿走向算卦的那个小屋。吴翠哈看着她的背影,笑了。
她了解小丁丽,心里就是透明的,没有任何事可以在她的心里装着,却没有任何情绪流露。她根本做不到。她所有的情绪都在脸上,表情就是心情的风向标。安慰她的要点,在于直击要害,去除心病。
吴翠哈走到小屋门口时,小丁丽已经坐在里面了。房瑞霞和柳丁在后面跟着,刚到门口,吴翠哈无情地把门关上,都吃了一个结结实实的闭门羹。
吴翠哈一抬头,小丁丽的脸已经和自己鼻尖儿顶着鼻尖儿。泪眼难掩兴奋之情地问:“翠哈,快说啊,寡妇命是怎么说的?”
“坐下!你先和我说说,医院那边,伤者的家属怎么说的?应该没有办法解决吧?”
小丁丽瞬间被打回原形,眼泪再一次破防,小丁丽伏在算卦用的那张桌子上,两个肩膀开始一颤一颤的。恢复到了刚才心碎欲绝的情绪。
“你先别哭!这么大的事情是没有那么容易解决的!但是只要想解决,就一定会解决!”吴翠哈笃定地说。
“解决不了!那个女人,寡妇命的孙秀珍,让君酌酒店养他们夫妻的老,要给他们补偿到八十岁!活不到八十岁还要给她儿子或者孙子!这个人简直是疯了!君酌酒店能干到她八十岁啊?真不要脸!”小丁丽突然坐直身体,嘴巴像连珠炮一样,把事情的经过三言两语说出来了。
吴翠哈的眼睛转了两下,烦燥地捂住眼睛,搓了搓,使了很大的劲儿呼出一口气,正色说:“你不能不让人家想,人家找到一个机会,逮到有人能给养老,这也是可喜可贺的事情!你不能干涉人家的想法!”
“翠哈!”小丁丽嗔怒地叫了一声,这一声,包含了埋怨,哀怨,无奈,悲愤等各种情绪。
“她能想,我们也一样啊!”吴翠哈补充的这一句,让小丁丽在茫茫大海中,找到了可以救命的东西,看到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