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爷！给你改口钱！以后对我闺女好点！”
    李明一直站在屋门口僵硬着面孔望着，他忽然想到死去的妻子柳条，如果柳条活着，看着女儿嫁人，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会不会像自己这样难受？他用力摇摇脑袋，似乎是想把这样的想法甩出去。
    他忽然想起改口钱还没有给新郎。虽说李秀找的女婿他不太满意，说气话不给女儿嫁妆，其实孩子结婚，他专门准备了一千元，包在红包里。
    这一千元，是和柳条过日子最后剩下的，柳条活着的时候就说了，留下的钱给孩子们结婚用，不允许花在任何地方。李明也依照柳条的话，把这个钱一直私藏起来。
    李明打算在接亲的时候给新姑爷。其实，李明做的还是不对，不应该把钱都给姑爷，应该交到女儿手里。
    罗卫青听见了，身子定在原地，再来一个转身，跑了两步来到李明的面前，接过李明手里的钱。红包的分量手只要一捏，心里自然有数了，罗卫青的脸上绽放出会心的笑。
    对着李明大声说：“谢谢爸！”
    周围的人喜笑颜开地簇拥着罗卫青、李秀，走出李家，上了车。
    虽然同住在机务段家属区，罗卫青的婚礼还是定了三台轿车，和一台大客车。只有这样，才能显现出婚礼的排场。
    抱嫁妆的人自然坐轿车，其余的人坐大客车。
    李亮和吴翠哈都坐上了大客车。
    吴翠哈的本心是不太想去，可是李亮的心情似乎并未平复，看着远去的接亲队伍，他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
    院子里空荡荡的，热闹的气氛跟着人群离开小院，只留下了落寞，和轻声的抽泣。李明站在院子里，心里特别压抑，好好的女儿，就这样被人娶走，怎么好像吃亏了呢？
    吴翠哈拉着李亮跑出院子，上了那辆即将关闭车门的大客车。
    两个人走到客车的尾部找个座位坐下了。
    三辆小车和一辆大客车组成的车队，绕行机务段家属区的外围，走了整整一圈，之后进入家属区，来到了一户和李亮家相似的小院门前，停了下来。
    人们陆陆续续地走下车，小院里一下子热闹起来。门口早已挂好的鞭炮，在第一辆头车开门前，已经开始噼噼啪啪地响起来，爆竹的纸皮崩的院子门前到处都是。
    罗卫青和李秀走下汽车，还有拿着相机的人对着两个人站在汽车旁一顿拍照，那个年月的人，坐坐汽车都是一份荣誉，更不要说和汽车一起拍照了。
    吴翠哈和李亮走在最后面，热闹的场面仿佛与他们无关。
    院子里终于安静了，吴翠哈这才开始打量罗家，原来这一带的房子都盖的是一样的，包括院子的大小基本上也都差不多。房子是连排的，一整栋的房子住着四家，也就是这一栋房子前面有四个小院。
    家家户户的院子里不是放着一些干柴，就是酱缸，中间的两家还养着几只鸡，鸡看到这边院子里的热闹，也伸着脑袋好奇地看向这边。
    走进吴家，映入眼帘的是厨房，两边的大锅灶，看着和农村家没有什么两样。锅灶上还有做完饭没有刷的大铁锅，锅里的水冒着热气。靠后窗的地方有一张漆面斑驳的方桌，桌子上用一个丝网盖着，里面有一碟咸菜，半碗粥，还有半个馒头，和一碗米汤。
    看样子这就是罗家的早饭，大概是忙乎的，早饭也没有来得及吃完。
    东屋是新房，门上贴着大红的喜字，李秀和罗卫青都进了东屋。隔着人群听见里面在说：“新娘子改口了，快叫爸妈！”
    “爸！妈！”李秀娇羞的声音。
    “哎！”老太太痛痛快快的答应着。
    “哎！好孩子！快起来！”老头儿激动的声音。
    “拿着！公公婆婆给你的改口钱！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你们要好好孝敬老人！”
    紧接着是妇女的声音。
    “把男孩抱炕上去，在新郎新娘的被子上滚一滚，明年生个大胖小子！拿红包！给孩子！”
    李亮转过脸，不想再往屋里看。
    吴翠哈拉了一下李亮的衣角，两个人走出罗家。汽车已经走了，先出来的人们，已经陆陆续续往食堂走了。酒宴按惯例设在机务段食堂。
    罗家的酒席摆了十桌，只有一桌是娘家人坐的。吴翠哈和李亮坐下，打量着食堂。食堂应该经常承办酒席，墙上的喜字是用木头刻的大红喜字，固定在墙上的。
    食堂的面积相当大，能摆下三十到四十桌酒席。
    李秀和罗卫青来了，李秀穿着红色毛呢裙子，身材高挑，除了那个卷发的头型和她那张脸极其不相配以外，李秀还是好看的。
    站在她身边的罗卫青就刚刚相反，罗卫青虽然穿着西服，扎着红色的领带，但是，怎么看，衣服都像是借来的。
    他的个头只到李秀的耳垂下面，身材比例的不好，让他看起来比实际身高还要矮。因为结婚当天，罗卫青也化了妆，脸上扑了粉，白色的粉盖住他最显眼的大鼻头，鼻头下面泛红的地方，还是坚强地外露，这让整张脸上的颜色复杂了一些。
    那个时候办婚礼，请一个主婚人站在前面讲几句，就可以开餐了。新娘新郎端着小盘，盘里有两个酒杯，一瓶白酒，挨着桌的敬酒，酒都敬到了，宴席就结束了。
    和吴翠哈家那边不同的是，这里来参加酒席的人，都不自带塑料袋打包，而是人们散去的时候，办婚礼的这家人，自己拿着塑料袋，把每张桌上剩下的菜品和主食馒头米饭之类的装起来，带回家。
    吴翠哈和李亮一直看着罗家人，包括罗卫红在内，装好剩菜，每个人手里都拎着打包剩菜走出来。李秀的手里也不例外，拎着一袋子剩菜。
    “姐！”李亮哽咽着喊。
    李秀看见站在食堂门口的吴翠哈和李亮，快跑着迎了过来。
    “阿姨，亮亮，去我家坐会儿，吃完晚饭再回去！你们住两天，在爸家住，等我三天回门！今天就算一天，明天一天，后天我就可以回去！”李秀用一只手拎着剩菜，一只手拉住吴翠哈。
    吴翠哈看着李秀眉眼弯弯，数着日子要回家的喜悦，就知道，这个傻孩子，没结婚的时候，拼着命想离开家，等结婚以后，就会发现，婆家或许还不如拼命要离开的那个家。
    这也是吴翠哈来参加婚礼，最近距离端详李秀的一次，李秀那张年轻的小脸，因为哭花了妆，她索性洗掉妆容，脸上清清爽爽，看着更加清秀。李秀分明就是一朵娇艳欲滴的花儿，刚开始绽放，吴翠哈的鼻子又有些酸楚了。
    “李秀啊，你今儿嫁给我弟弟了，就是我们罗家的人。以后什么事都要以婆家为重了！”罗卫红在后面，放慢脚步警觉地观察着门口，人还没有完全走过来，就大声说。
    “是啊是啊，女人嫁人以后，就是要以婆家为重！”老太太也开始跟着女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