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丁被送进医院的时候,医生诊断为是硬伤引起的脑出血,好在脑出血的出血点只有零星的几个小点,不算特别严重。
但是老丁一直没有醒过来,而且各项指标都在急速下降。
从做的各项检查结果来看,这个病人,除了前列腺有些问题,其他的脏器都是正常的。也就是说,这个病人在此地跌倒撞击之前,没有任何可以要命的病。
出血点的位置也不至于昏迷不醒,顶多也就是口眼歪斜,腿脚不灵便。到底是什么引起病人濒临死亡,医生也不知道,确切的说,这个病人到底能不能活过来,什么时候会死掉,谁也说不清楚。
这种情况,医生都会让家属准备后事。刚好一家人都在,听到让准备后事,全都傻眼了。活得好好的老头儿,怎么突然之间要谈论生死了?
丁丽的丈夫老马和丁军的妻子慧春都来了,还给身在国外的丁秀打了电话,尽管老丁有可能走的太急,丁秀就算赶回来也未必来得及。但是作为女儿,还是要第一时间知道这件事。
丁军的脸,一向看着很年轻,脸部看不出皱纹的存在,此时却如刀刻了一样,纹纹理理,细致舒展在眼角周围,呈放射状。他的两只眼睛白眼仁充血,血光中含着泪光。
他看着病床上的老父亲,真的难以置信,上一次看见父亲,还是他在和春妮滚床单,这一次便是奄奄一息。生死无常,让这个商界的强者,虚弱得不堪一击。他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大夫已经说了让准备后世,这就意味着父亲即将离开。
没有这个突发状况的时候,丁军是憎恨父亲的。对父亲的憎恨超过春妮。可是看到父亲病危,他心中的憎恨,立时土崩瓦解。悔恨压迫着他,他内心能想起来的都是父亲的好了。
作为男人,对于父亲娶了自己心爱的女人春妮,竟然这么简单就释怀了。他看着春妮哭哭啼啼在父亲的病床前,也没有那么刺眼了。
现在就算再难受,也要接受这个事实。
丁军还是很难相信,父亲鲜活的生命就此终结,病房里的空气似乎变成了颗粒,每一个颗粒都在挤压他的心脏,他难受的不敢大喘气。
忽然思考起来准备后事的流程,母亲刘晓燕去世的时候,丁军做过这些。准备后事应该从准备寿衣开始,然后去找白事先生,再找朋友开来几台车,等着丧事的开始。
想到这里,丁军他又咽了一口唾沫,润了润干涩的喉咙,低咳一声,闷声说:“我去买寿衣!”
寿衣是人生最后一身衣服,丁军不得不相信,生他养他的父亲要死去了。
“我和大哥去!”丁丽的丈夫老马急切地说。
老马宁愿出去有点事情做,也不想待在这个狭小的病房里,病房里的气压格外低,让人透不过气来。
他不得不增加喘气的频率,才能保证自己的呼吸顺畅。呼吸频率增加以后,心跳又跟着变快了,急促的心跳让老马直冒虚汗。
“都别去了,家里有!”春妮的话让空气凝结,她说话了,才让所有的人意识到,春妮现在的身份是女主人,家里有的东西,恐怕只有她最清楚了。
丁军砸吧砸吧嘴,脖子上的喉结动了两下。
“是咱妈做的,我隐约记得,妈活着的时候,给爸都准备好了!”小丁丽想起来了,赶紧说。
“那我去取!”丁军站住了,尴尬了一些时候,才吃力地说。
“大哥,我和你去!”老马跟着说,反正只要能出去,老马都愿意去。
“你们找不到,我去吧!”春妮有些慌乱地说。
她知道,这个时候和丁军一起去,看起来就不大合适,可是不去,又担心他们找不到。找不到就会乱翻,春妮有一些自己私人的东西,不想让丁军看到。
“我能找到!就那么大个地方,有什么找不到?”丁军不耐烦地甩出一句,抬腿要走。
“就是就是,那么大个地方,有什么找不到的?大哥!我和你一起去找!”老马跟着随声附和地说。他在担心那个女人去了,自己就不能跟着丁军出去了。
“呃,你也不问问我,放在哪里了?”春妮急得脸通红,望着丁军的背影大声说。
“你跟他去!你们三个都去!”小丁丽推了一下春妮,大声说,故意让已经快走出病房的丁军听见。
丁军的背影停留了一下,加快脚步走了出去。
老马则小跑了两步跟上去,春妮瞅了一眼丁丽,丁丽点点头,春妮也跟着跑出去。
坐在一旁一直没有吭声的慧春斜睨了一眼春妮的背影,两颗大大的门牙从深紫色的嘴唇里冒出来,摩擦一样,由下至上啃着下嘴唇。她啃得很卖力,啃过去的地方,泛着光亮的红色,血就在嘴唇的薄皮下面奔涌翻腾。
这一切丁丽都看在眼里,她看得出嫂子慧春的怒气就在嗓子眼儿,马上就能发作出来。丁丽故意装作没有看见,坐到父亲的床边,望着昏迷不醒的父亲。
她猜到慧春是因为春妮在生气,生气的理由她不知道。嫂子也不知道哥哥以前的过往,更没有见过春妮,她的怒气来自于哪里,丁丽有些迷茫。
其实冷静下来思考,丁丽心里是糊涂的,自己为什么要帮那个春妮?是出于对父亲受伤的歉疚吗?好像也不是。
丁丽到现在都认为,父亲摔倒,直至昏迷不醒,也不完全是自己的责任。如果父亲不娶春妮,春妮就不会用怀孕来欺骗父亲,自己也不会为了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来找父亲大闹。
突如其来的变故,好像一下子拉近了丁丽和春妮的关系。
救护车上丁丽伏在春妮的肩头大哭,下车以后就自然地拉着春妮的手,主动保护起春妮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她发觉,心里对春妮没有之前那么厌烦,更多的是亲近,人的感觉啊,真是太微妙了呀!
嫂子慧春就在一边坐着,丁丽却不愿意和慧春说话。
这些年鲜少和嫂子来往,几乎每年都是在年节,回娘家时偶尔遇上,剩下的时间,都是各自生活,没有因为成为亲戚而有过多的交集。
哥哥和嫂子慧春的感情,明眼人一看,就清楚。两个人相安无事地生活,就好像家里就缺这份凉白开,没有家里就无法正常生活,有了凉白开又没滋没味。
丁丽总结,哥哥嫂子两个人根本谈不上感情,只是需要。
哥哥丁军自己赚钱,除了做生意周转需要用的,绝大部分都是交给慧春的。
慧春勤俭持家,从来不浪费每一分钱。她花出去的每一分钱,都要掷地有声,有生以来,慧春没有错花过一分钱。
慧春的一毛不拔也包括,她从来不给丁军父母花钱,这在丁家早已成为见惯不怪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