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翠哈拽着房瑞东一路跑,一直跑到房瑞东家门口。
房家的大院里,一个人影儿都没有。
吴翠哈松开房瑞东,自己走进房家的屋里,房瑞东则在身后贼溜溜地尾随着。
房家的屋里,到处都是破破烂烂,灶台前还没有烧完的柴禾,零乱的散落在地上,大锅里还剩着半锅菜,依稀可辨的是没有炖烂的土豆块,以及泛着灰绿色的菜汤。
地上还有一个大盆,大盆里泡着一些衣服,看不出颜色的袜子、破得漏洞的裤衩,衣领磨烂的衬衫,还有房瑞东昨天尿湿的裤子也在其中。
“有人吗?”吴翠哈对着西门轻声问。
里面静悄悄,一点响动也没有。
吴翠哈刚要拉门把手,门从里面突然被推开,吓得吴翠哈猛然向后闪身,门才没有撞到自己,房瑞东躲在吴翠哈的身后,被吴翠哈吓得当时就躺在了地上,抽搐了几下,嘴角吐出白沫。
“瞄瞄!瞄!”一只猫窜了出来。
“咦?猫!我喜欢猫!猫猫!来啊!和我玩啊!”房瑞东的抽搐来得如此快,消失得更加快,嘴角吐出的白沫还在,人就已经跳起来,两只手伸过去,要抱住猫。
吴翠哈立刻判断出,这只猫不是房瑞东家的。如果是房家的,房瑞东不会这么激动。仔细打量了猫的背影,看着像一只大狸猫。而房家的西屋里面没有人,炕上晾着冬虫夏草。自己在二大爷住的房子门前看到的冬虫夏草,果然被李大秀拿走了。
“没人!嘿嘿!都藏猫猫去了!”房瑞东没有抓到狸猫,自己跳进屋,两只手故意扒开眼皮,翻出白眼吓唬吴翠哈。
“你妈去哪儿了?”吴翠哈揪着房瑞东的衣领大声问。
“上山抓黑瞎子去了!”房瑞东压低了声音,眼睛左顾右盼地看了半天才说。
吴翠哈也学着房瑞东的样子,压低声音,悄悄问:“跟谁去的?”
房瑞东猛地关上西屋的门,把吴翠哈吓得“妈呀”一声。
“我告诉你啊!是和黑袍鬼去的!她不去不行,黑袍鬼揪着她的脑袋硬要走!我,我都看见了!你不要和别人说啊!我怕黑袍鬼来找我算账!黑袍鬼说了,不许说出去,说出去就被割掉舌头!嘘!我看看,别让黑袍鬼听见了!黑袍鬼,我什么都没说!”
房家的屋里黑漆漆的,窗户上贴了一层膜,阳光透不进来,屋里显得更加阴暗。阴暗和潮湿自然而然地相伴,屋里阴冷阴冷的,散发出的气味让人作呕。
吴翠哈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阴冷的空气犹如细小的虫在想办法突破身体的表面,呲牙咧嘴地想进入身体里。吴翠哈下意识抱住双臂。
房瑞东的话让她感到毛骨悚然,就连炕上的冬虫夏草都像长了眼睛一样,不是斜睨的,就是翻着白眼的,看着邪恶无比。
“你在家里吧,哪儿也不要去,就在家等着你妈回来!听见了没有?你说话算数吗?”吴翠哈不放心地盯着房瑞东,而这一会儿的房瑞东,眼神清澈且明亮,根本不像是个傻子。
房瑞东认真地说:“我说话算数!哪儿也不去!”说着就脱了鞋子上了炕,双臂抱住膝盖,靠在墙边,安静地如同睡着了。
吴翠哈打开门走出去,又伸进来脑袋盯着房瑞东问道:“你说话可算数啊?”
“嗯!我说话算数!一动不动!”房瑞东除了嘴巴发出声音,身子真的没有动。
吴翠哈迈开腿,飞快地逃离房家。
自己家的院子里,此时已经热热闹闹地吃上了,吴翠哈还没有走进大门,就听见了里面喝酒的动静。走进来一看,孙二娘带着人,正在院子当中的塑料棚里吃吃喝喝,塑料棚里的桌子上已经摆上一些盘子的菜品。
“吴翠哈!神婆!来啊,一起喝点!我有很多年没有在农村吃流水席了,这玩意挺有意思的,吃着还挺新鲜!我的人都没吃上午饭,这位师傅要搬走,让我给留下了,咱们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就地在你家做,我们吃!还别说,师傅的手艺可以啊!”孙二娘端着一个二大碗,坐在桌前。
“吃流水席?在我家?亏你想得出来!你给留下了,那人家办丧事的咋办啊?”
“不是说出殡了吗?出殡了还吃啥啊,就在你家吃挺好!我们付钱,也不白吃,这位师傅挺爱给我们做!一个爱做,一个爱吃,这不刚刚好嘛!拿个大碗过来,一起吃!真挺好吃!我还就得意这一口呢!”孙二娘说着,筷子塞进嘴里一大口菜,又填进去一大口米饭,嘴巴鼓的要冒出来了。
吴翠哈笑了,这也就是孙二娘吧,这样的人才能想出来截胡人家的流水席。反正都留下了,索性也跟着一起吃起来。大碗吃,大碗喝,这两天所有的不快,随着就烟消云散了。
吴翠哈小酒一进肚,默默地打量起孙二娘,才发现,孙二娘这个人,其实也有很多优点,她身上没有一般小女人的矫情,更没有女人通常都有的絮叨。
她几乎是不太问,只管大口吃,大口喝,黄色的小卷毛,喝完酒以后一个个小卷卷都变得立起来,脑袋像一个黄色的刺猬,谁敢碰,必然扎谁,这副样子,让人看着只觉得过瘾、痛快。
吃完饭,张喜来了一趟,说是吴祥霖母亲已经下葬了,告诉吴翠哈不用担心了。
孙二娘没有走,吴翠哈也没有挽留,是孙二娘自己主动留下来的。身边的人只留下了司机,其余的人都打发回城里了。
司机晚上自觉地在车里睡了,孙二娘毫不客气地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的花衬衫,当然是吴翠哈的那件,吴翠哈见到自己久违的那件衣服,竟然有些激动,内心冲动地想要回来,又碍于情面没有说出口。
孙二娘自己就在炕柜里拿出被褥,把自己的铺好,还把吴翠哈的也铺好。
两个人躺倒在炕上,起初是有些不自在的。吴翠哈是想找些话题说,又不知道说什么,幸好孙二娘主动说话了。
“哎呀我说,神婆,你家有人啊,连那个女人想撞死的时候,都一股力量在帮你,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我说这个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羡慕!”孙二娘说完,两只小眼睛在观察,观察神婆的态度。
“我儿子是黑袍使者!”吴翠哈没有隐瞒,大大方方地说出来。
孙二娘没有料到,神婆自己说出来,没有丝毫隐瞒。
“你想儿子吗?”孙二娘问完,真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这句话问出来,还能不能继续聊下去了?神婆说“想”,自己怎么回答?神婆说“不想”,自己又怎么回答?这样聊下去,无疑是把话聊到死胡同里了。
“想!我这两天就想梦见他,可是,可是根本梦不见!”吴翠哈的回答,竟然没有把话聊到死胡同里,孙二娘心里涌出欣喜的同时,也平添了内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