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的大门是虚掩着，吴翠哈来到自家门口，忽然感觉到这个自己住了这么多年的老宅院，变得如此陌生。
    即便那些年没有在乡下住，再回来也没有这样的感觉。而现在，眼前的院子和老房子，都是那么冰冷，没有一丝让自己感觉到温暖的地方。
    轻轻地推开门，院子里静悄悄的。
    她似乎看见屋檐下坐着的父亲，灶台边忙前忙后的母亲，还有倚门而立细狗一样的儿子小宝，他们还都在这里，可是又都是那么虚无缥缈。
    她无力地靠在大铁门上，这扇大铁门，承载了多少岁月带来的亲情，开合之间，恍如隔世。
    “翠哈，你回来了？”
    说话的不是胡立，而是张喜。
    吴翠哈的眼睛向屋里望去。
    “别看了，胡立让我告诉你，她带孩子去趟城里，明天就能回来！让你自己吃饭，她都做好了放在灶台上热乎着呢！”张喜知道吴翠哈在找胡立母女。
    “哦！”吴翠哈轻声地回了一句。
    “翠哈，我是来给你净宅的！家里丧事过后，都要净宅，小心有些不干净的东西乘虚而入，我怕你忘了，就自作主张来做了，我想到的都做了，要是有哪里想得不周全，你缓两天再自己看看，毕竟你的道行比我强太多！”张喜看着吴翠哈，说了一大堆，又停了下来。
    吴翠哈叹了一口气，说道：“说吧，有什么话直说！”
    张喜还是想了想，清了一下嗓子说：“翠哈啊，胡立这边你怎么想的？”
    “没怎么想啊！”吴翠哈也确实没有明确的想法，胡立到底有没有可能怀上李小宝的孩子，还是八字没有一个撇的事，自然不能说出来给人家听。
    张喜也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吴翠哈说：“翠哈，防人之心不可无！既然小宝不在了，放开比死守着要好多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
    “还有，你回去翻翻柜子，看看重要的东西少没少！我看见胡立翻你家的柜子了！”张喜索性就直说了。
    “好！”
    张喜无奈地摇摇头说：“翠哈，你一个人住这里，要不你晚上来我家和你大娘一起睡啊？我家是做白事的，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张大爷，不用了，我敢住！放心吧！我就不说感谢的话！”吴翠哈的眼泪无声地滑落。
    “唉！翠哈，想开点！有事随时告诉我！我和你大娘什么时候都方便！”张喜说完转身走了。
    “把大门锁上！”张喜不放心地又喊了一声。
    吴翠哈机械性的锁上大门，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木板凳上，这个木板凳是自己过去爬墙去柳家经常蹬的那个板凳。
    院子还是那个院子，因为住在这里的人，纷纷离去，院子已经变成物是人非了。
    满院子有活气的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她想起鸡窝里的那几只鸡，费力地挪动着脚步来到鸡窝前，探头一看，鸡窝里的那几只鸡，已然不知所踪了。
    她瘫坐在鸡窝门口，掩面而泣，要不是还有两个女儿，自己真的不想活下去了，活着就为了失去更多的亲人吗？那种失去至亲的痛苦，让她没有办法平复。
    她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哭得都没有眼泪的时候，她扶着门框站起来，蹒跚地走进屋里。
    炉灶上真的摆着两盘菜，大锅的锅盖盖着，她掀起锅盖，锅里热着两个馒头和一碗鸡蛋焖子，炉灶上还是温热的。
    吴翠哈这个时候真的感觉饿了，肚子饿得腹部都凹陷进去了，她把菜端进西屋，又回身把鸡蛋焖和馒头拿进去，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两个馒头进肚的时候，她心里没有那么慌了。
    走过去端起暖壶倒了一碗水，暖壶是满的，水是热的，吴翠哈吹了吹碗边，喝了一大口水，这一天，才感觉到这一口热水的温度，让没有太多温度的胃里，感受到了暖意。
    她甚至开始思考，如果胡立在饭里或者水里下了毒，自己会不会吃下去，答案是肯定的。
    因为自己实在是无力来做，想想也无力思考胡立这个人的好与坏，胡立拿了李诚实的房子，有可能偷了家里剩下的那点积蓄，可是，真的没有力气去找她了，随她去吧。
    胡立应该永远都不会回到这里了。
    她把吃完的碗和盘子拿到灶房里，扔到盆子里，没有刷就回屋了。
    脱了鞋子上炕，从柜子上面拽出被褥，好好地铺在炕头，和衣而卧，睡了过去。
    这一觉，吴翠哈睡得特别沉，像沉入无尽的深渊里，无法自拔，又像漂浮在天空中，任由狂风呼啸，也没有办法控制。但是没有做梦，没有梦到她想见到的人，一个都没有。
    太阳光照进来，亮晃晃地刺着眼睛，她才不情愿地醒过来。
    习惯性地想喊母亲，理智告诉她，没有了，又想想儿子，也没有了。她无力地躺了下去，望着房梁，流下了一串泪珠儿。
    “咚咚！”院子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吴翠哈坐起身，透过窗户向外看，敲门声还在继续。
    她趿着鞋子，披着衣服下了炕，推开门走了出去，站在院子里，敲门声更大了，仿佛再不开门就要破门而入了。
    “谁呀？敲什么敲？”吴翠哈不耐烦地问了一声。
    “神婆！我是来看卦问事情的！今天我排第一！什么时候开始啊？我都来了好几天了，说你家有事情，今天我看院子里挺安静的，应该没有什么事情了吧？能看吗？”一个声音透过门缝儿在问。
    “呃，能看！”吴翠哈犹豫了一下，她好像忘记了自己还有看卦问事情的活计了，仔细一想，要继续做啊，还有两个女儿要上学呢。
    “那太好了！今天我第一个，开门吧，我问完还着急走呢！”这回吴翠哈听出来了，说话的是一个老太太。
    吴翠哈拢了一下头发，手在脸上胡乱地抹了一把，自己没梳头没洗脸的样子，不会吓到看卦的人吧？
    不知怎么的，吴翠哈的心怦怦乱跳，就像第一次给人家看卦问事情一样紧张了。
    大铁门开了，门口站着的是一位面容清瘦的老太太，老太太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衣服虽然是布衣，还有些褪色，但是从头到脚都是干净的，非常干净的一个人，鞋面上也一点灰尘都没有，这在乡下，是很少见的。
    “你就是吴翠哈？看卦的神婆？”老太太看到吴翠哈，似乎非常失望，不太相信眼前蓬头垢面的女人是看卦的神婆。
    老太太的干净，让吴翠哈突然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压力，她不信任的眼神，吴翠哈甚至开始慌乱，手不自觉地又拢了一下头发。
    “我叫吴翠花，今天来找你给看看卦！”老太太吴翠花的眼睛里射出凌厉的光。
    吴翠哈心里一沉，想起来之前看卦的那个苦瓜脸女人，一定是老太太吴翠花的儿媳妇，那个掐着腰，说自己赚昧良心钱不得好死的女人，她的婆婆找上门来，是吉是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