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立的小孩李方翠很快就睡着了。
丁红之和胡立也都躺下了,灯关了的那一刹那,吴翠哈才感觉舒服了一些,把盖在头上的被子掀开,头露出来,薄凉的空气呼进去,清爽得沁人心脾,她又恢复了常态。
“胡立啊,你家几个小孩啊?你是老几?”丁红之又开始唠了。
“丁姨,我爸这边六个,我是最小的,后妈那边四个,家里孩子多,只有父亲一个人上班,养活一大家子人,生活很困难!”
“那你们两家的孩子,不打架吗?”
“打,我家这边人多,那边打不过我们!我有五个哥哥,后妈那边只有两个哥哥,还有两个姐姐,两个姐姐总是欺负我,因为我最小。”
“那么多孩子,丢一个,都不容易看出来!”
“是啊,在我家,到处都是孩子,吃饭也靠抢,吃得慢,就会饿着!”
“你后妈也挺不容易啊!”
“嗯,印象中,后妈都是等着我们吃完,拣点剩饭剩菜吃,我们吃过,基本不剩什么,我猜她应该每天都吃不饱!后来,后来她也死了。家里就换成后妈带来的那两个姐姐操持了。”
胡立起身,给李方翠又掖了掖被子。
“就是因为这些经历,在打算和李明成亲时,就不想要他的孩子,我不想做后妈!后妈太难当了!干多少活,吃多少苦,都没用的!我从小就见识过了!”
“你说得也有道理!可是,这种事儿,大人跟谁过都是过,就是可怜了孩子!孩子招谁惹谁了啊?”
“孩子跟了我,我也不敢保证就对他们好,我如果做不到,那不更可怜了?”
“你还别说,你这人其实还挺诚实!”
丁红之说了这句,其实也是吴翠哈在心里说的。胡立这个人,就冲着这句话,不得不承认,她看得明白,想得也挺通透。假如柳条的孩子跟了他们一起过日子,她不可能像对自己亲生的孩子那样对待,孩子们也未必就过得好。
如果孩子跟了自己的亲姑姑,毕竟有骨血关系,即使不会太好,也不会比跟着他们过更差,胡立在婚前坦诚地说出来,倒也不是坏事。
“丁姨,你困吗?你不困的话,我给你讲讲,我前夫的事儿,和我怎么和李明搭上的啊!”胡立说着话,又坐起身来,抱着被子,看着这边。
黑暗中,吴翠哈的眼睛已经适应了,可以看到胡立很兴奋。
“岁数大了,没有那些觉了,我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就会思前想后,琢磨自己的这一辈子,不瞎想想,长夜难熬!”
丁红之的声音传来,说得吴翠哈一阵羞愧,竟然不知道,丁红之她因为年岁大了,睡不着觉。每天沾上枕头就睡着的自己,从不知道,对于丁红之来说,还有长夜难熬的感觉。
吴翠哈不由得看了看母亲,有些心疼。
“那今晚咱娘俩就多唠一会儿,唠完你一闭眼睛就睡着了!那样就不会长夜难熬了!”胡立依旧坐着,语气关切。
吴翠哈在心里偷着骂道:“那是我妈,用得着你关心啊!就你善解人意啊!分明就是在博取我妈的欢心!”
骂归骂,心里对胡立还是有些好奇。
吴翠哈表面上闭着眼睛装睡,其实已经开始期待了。
“我家孩子太多,哥哥们十六七岁就都出去工作了。后妈的两个闺女,十六岁就嫁人了,这样,家里的孩子慢慢就少了。我爸老脑筋,觉得女孩就应该早点嫁人,嫁出去家里就没有负担了!”胡立轻咳了两声。
“你十六岁也嫁人了?”丁红之跟着就问出来,听起来有些迫不及待。
“是啊,但是毕竟是亲闺女,我爸是上了心的!在李明现在工作的地方,离我家坐火车有五站地,给我找了老丁这个人,他叫丁红全。”
“丁红全,红色的红,全面的全,对吗?”丁红之脱口而出。
吴翠哈的心里一惊,“丁红全”?那不是我大舅的名字吗?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儿,胡立的前夫和我大舅同名同姓。虽然同名同姓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丁丽和大丁丽就是同名同姓,可这种巧合,还是让我的心里难以平静。
“是这几个字,你怎么知道啊?哦,我忘了,你们会算!还真的灵验啊!姨,你是怎么算出来的啊?”
“不是算出来,我哥就叫这个名字,一模一样,二样不差,这也太巧合了!”丁红之的心里应该和我一样不平静。
“老丁属马,您家大舅属什么?”
“属马,六十五岁了。”丁红之的口气变得沉重了,她一定在琢磨这里面的玄虚了。
“这也太巧了!同样的名字,又都属马。只是老丁小大舅两旬,四十一岁。”胡立欢呼雀跃地说着,在黑暗中,她已经不是坐在炕上,而是蹲在炕上。
“是太巧了!”
“老丁这个人,比我大了整整八岁。他在别人眼中,永远是大好人。可是在家,就不一样了。他当初就是冲着我长得好,才娶的我,娶到家就不一样了,成天疑神疑鬼,总怀疑我和别的男人有染。是男的我都不能说话,有时候,就是看了一眼,他回来就会大发雷霆。”
“这样的男人太可怕了!”丁红之感叹着,有些唏嘘胡立遇到的这个老丁,居然是这样的人。
“他第一次打我,是在我家门口,专门往我的脸上打,这么说吧,我的脸,一年以后才恢复的。打完回家,他进门就给我跪下了,磕头作揖求原谅,保证不再打我。”
“这种话,你也信?我和你说啊,男人打女人是会上瘾的,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因为他只要生气,不打你一顿,就不解恨。”丁红之忿忿地说着,也坐起身子。
“丁姨,你咋说得这么对呢!从此,他根本停不下来,稍有不顺,就对我拳打脚踢。我为这个事跑回娘家,我爸和后妈,也不太想管我的事,就说男人打女人,岁数大了就好了,都打,正常。哥哥们又都不在本地。娘家没法待下去,我只好又回来了。”
“那没好了,他会更加变本加厉!”丁红之说着话,也蹲在炕上了。
“太对了!他变得更加有恃无恐,打我都成了家常便饭了。我们结婚好几年,我流产了两个,就不再怀,那两个都是被他流产的。没有孩子,他也打我,想起来就打我,说是我的原因。”
“不是人!根本不是人!你咋不离婚呢?”
“我想过离婚,我要是离婚,他就要打死我。”胡立开始啜泣,丁红之从女儿身上迈过去,走到胡立的身边,胡立扑到丁红之的怀里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