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瑞霞是聪明的,至少和自己比起来,她简直是聪明透顶,她没有再追问,而是吃过饭,麻利地帮母亲收拾桌子、刷碗。
吴翠哈和父亲一前一后的走出去,母亲在扫院子,房瑞霞则乖巧地帮着母亲干这干那,非常自然,自然到了好像她原本就是这个家的人。
母亲心里也是诧异的,在这个家,孩子一直是什么都不干的存在,突然冒出来一个孩子什么都会干,丁红之显然还不太适应了。而房瑞霞个头比很矮,身形也瘦,但是却什么活计都会干,不仅会干,还干得非常熟练。
父亲吴老六先走出去,走到院子门口,回头颇有深意地瞅了一眼,他的这一眼,长眼睛的都会看出来,他在叫女儿出去,他却自以为很高明。
吴翠哈有些想笑,又没法笑出来,依旧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去仓房拿了一把小铁锨,拎在手里走了。
房瑞霞看着吴翠哈走的,一句都没问,在这之前,吴翠哈心里其实是很发愁的,担心房瑞霞问,不知道怎么回答。告诉她吧,又怕她出去说,这样神叨叨的一个事儿,传出去总归是不太好。
要是屯子里的好事之徒,来姥爷的坟前仔细研究,倘若看不出什么,也滋生出一些奇怪的说法,作何解释。撒谎吧,自己又没想好怎么糊弄她。她不问,是最好的。
院子里的人,各干各的,吴翠哈自然而然地走了出去。
如果没有这些事,家里来了一个陪自己玩的小伙伴,吴翠哈自然是非常乐意的,毕竟一个孩子的家庭,缺少的就是玩伴。
吴老六背着手走在前面,一直走到拐弯儿,突然停下来,贼溜溜地回头望了望,小心地问:“哈呀,那个三霞没跟来吧?”
“爸,她哪能跟来啊?我什么都没告诉她!”
“那我就放心了!我还怕她要跟着呢!这个给你,你一定揣好!千万可别弄丢了!这要是弄丢了,你妈不得把我的脑瓜子拧下来啊!”吴老六从怀里掏出那个白布包递过来。
吴翠哈接过来揣好,跟着父亲继续走。
两个人一前一后快要走到地头,吴翠哈才忽然想起来那日张喜说的话,让这个三霞闹的,差点忘记了。
她立刻停下脚步,拽住了父亲吴老六的衣襟儿,郑重地说:“爸!这都要到地头了,张大爷说了,咱们俩不能说话!一直到回家!记住,什么都别说,千万别和我说话!我很难忍住不说话的!咱们俩说不说话全靠你啦!”
“记住了!不说!坚决不说!我能忍住!我权当把嘴巴粘上了!”吴老六用手把嘴巴捂得严严的。
太阳落山以后,天黑得速度就加快了,一眨眼的功夫天就黑下来了。
地里的玉米还没有收,一人多高的玉米秆在风中摇曳,叶子已经变成斑驳的黄绿色,一穗一穗的玉米隐藏在里面,有的玉米过于大,压得整个玉米秆都弯了腰。
这一切,在阳光明媚的时候,看着都是让人喜悦的。
可是,在天色渐暗,天边尚有些许光亮的时候,风稍稍一吹动,干枯的枝叶之间产生摩擦,每一下都是让人不寒而栗的。
“嗯-哼!”父亲吴老六干咳了一声,一对小眼睛叽里咕噜的看着。她没明白父亲的意图,不解地看着他,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脱口而出。
“呃,嗯-哼!”吴老六更加用力地干咳,手指向姥爷的坟。
这时,吴翠哈才发现,老爷的坟头前有黑影在攒动,黑影还上下起伏,飘飘忽忽的,看着异常诡异。
这个时候,不可能是有人来祭奠!姥爷在屯子里只有女儿这一家亲属,除了亲属,谁会大晚上来祭奠他啊?更何况我们这里祭奠都是不会超过中午十二点的。
那么,这个人影儿,会是谁呢?
父亲吴老六已经蹲下身子,在一株玉米秆的后面隐藏着,露出半个脑袋向那边看。吴翠哈没有蹲下,手里握着铁锨,这一刻,她压制不住胸中的怒火,不管是谁,敢动姥爷的坟,今天就给他点好看的,她把铁锨举起来,原地踱了两下,直冲着坟头那边跑过去。
黑影似乎看到了,撒腿就跑,吴翠哈挥动着铁锨,直追了上去,黑影跑得很快,又是在玉米地里,她很快就找寻不到黑影的踪迹,没办法只好折返回来。
父亲吴老六还是远远地站着,没敢过来,看着女儿扛着铁锨回来,才敢小碎步挪过来。
她眼看着父亲要张嘴说话,赶紧用手捂住嘴巴,眼睛用力挤到一起看着他,吴老六这才反应过来,也用手把嘴巴捂上。
姥爷的墓碑跟前已然挖了一个坑,坑不太大,应该是没来得及挖好,就被自己吓跑了。她从身上掏出白布包,拿出来一个,扔进坑里,准备用铁锨挖土埋上。
吴老六蹲下身子抓住铁锨,不让女儿挖土。吴翠哈瞪大了眼睛看着吴老六,一脸的疑问。
吴老六见女儿不明白,一把抢过女儿手里的铁锨,自己在旁边又挖了一个坑,把女儿扔进坑里的白布包捡出来,扔进自己挖的坑里,然后得意地看了女儿一眼,用铁锨把挖出来的土填进去,算是埋好第一个。
吴翠哈这才明白,吴老六的意思是不用人家挖的坑,要用自己挖的坑。
两个人又开始在朝东的位置挖坑,不知道怎么的,吴翠哈总觉得黑暗中有双眼睛在盯着这边,而且离着还不远。
会不会是刚才跑掉的那个黑影呢?吴翠哈在心里不停琢磨,眼睛使劲儿看,又看不到。
铁锨在吴老六的手里,吴翠哈的手里除了白布包,什么都没有。即使她想确定一下那边到底有没有人,手头空空的也没有办法!正在她挖空心思想办法时,身旁的一穗苞米突然掉了下来,办法这不就来了嘛。
吴翠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俯下身子,拾起地上的玉米,用力朝着那个方向砸了过去。
只听到“噗嗤”一声,玉米似乎砸中了什么东西,紧接着是一阵子逃窜的声音,她想上前追,父亲吴老六用铁锨拦住了她,手比划了一下,不让她去追。
其实吴翠哈也是害怕的,没有弄清楚那个黑影是什么东西,贸然冲过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如果不去追过去,又不知道这个黑影安得是什么心,想对姥爷的坟做什么。
父亲吴老六继续挖,挖了一个坑,就埋进去了一个小白布包,又挖了一个坑,再埋进去,他大约是怕女儿去找那个黑影,挖得特别快,不一会儿的功夫,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埋了一个,又用土都盖好。
吴翠哈怕被人发现父女俩挖了坑埋了东西,抢过父亲手里的铁锨,在坟头的周围都浅浅地挖了一遍,再把土填进去,用脚重新踩实,这样就不会被发现埋在哪里了。
都弄好了以后,她用手指了指刚才苞米砸过去的方向,手紧握着铁锨,走过去,父亲在她的身后跟着,两个人越来越接近那个地方,父亲吴老六突然调转方向往回跑,吓得她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她站在原地回头看父亲,父亲从衣服里面掏出老黄纸,蹲在墓碑前面点燃,火光中,吴翠哈继续往前走,看见了刚才砸出去的那穗苞米,苞米的叶子上还沾着血迹,又在地上检查了一遍,除了苞米上,其他的地方只有一些杂乱的脚印。
“嗯-哼!”父亲在干咳,她知道父亲在叫自己,赶紧拾起那穗苞米回到墓碑前,眼看着黄纸燃烧得非常旺,拉着父亲急匆匆地离开地头,一前一后往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