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终于亮了。
    太阳光透过窗户照到吴翠哈的脸上，暖洋洋的，晒得她睁不开眼睛，屋里静静的。
    吴翠哈坐起身，看了一眼地上的大棺材，松了一口气。
    姥爷还在，大人们没有趁着她睡着了，就把姥爷拉出去埋了。
    她要亲眼看着姥爷走，看着他消失，这样才能相信，那个疼她爱她的姥爷，在这个世界不见了。
    “你就不知道害怕吗？”
    丁秀的声音传来，她的声音有气无力的，但也吓得我一激灵。
    吴翠哈转过头一看，原来丁秀就躺在自己的旁边，她看起来病怏怏的，没有往日的生气。
    吴翠哈的脑子里在不停地运转，回忆着昨晚是怎么睡的？母亲丁红之睡了没有？想得脑瓜子生疼都没有想起来。
    她就纳闷儿了，都说喝酒才能断片，自己又没喝酒，怎么会全部忘记了？
    “你昨晚半夜被你妈和你爸抬过来睡的，明明困得要死，却偏要说自己不困，我就不明白你了！你那么逞能，是要给谁看还是想证明什么呀？不过你放心，我是不在意你睡还是不睡的。你妈和我爸没睡，一直守到天亮！毕竟他们俩是至亲，其他的都是假惺惺。”
    丁秀没有戴眼镜，眼睛有点向外凸，但还是好看的，双眼皮不大不小，睫毛弯弯的向上翘着，她如果不戴眼镜，会看起来好看很多。
    她那双好看的眼睛，目光投向吴翠哈的时候，都是锐利无比的光，她就像会读心术一样，吴翠哈心里想什么，她全都知道。
    吴翠哈心里在思考的问题，丁秀都说出来了，她只能干咳一声，来缓解一下，嘴上什么都不敢说。
    一想到两个人挨着睡了一宿，吴翠哈就觉得恐怖。
    但愿自己昨晚熟睡中没有踢到丁秀，没有打鼾被她看见！没有被窝里放屁！
    哎！回想起睡觉时会犯的任何错误，她都觉得无地自容。她不想让丁秀看到，丁秀本来就高高在上，卑微如己，凡夫俗子会有的毛病，还是不要露出来才好。
    “秀啊？你醒了？妈去给你做饭！”
    炕头那边想起刘晓燕的声音，舅妈一直在，一直听着两个女孩说话，吴翠哈的脸唰得一下红到耳根，丁秀说自己的那些话，舅妈都听到了，那就是说，自己心里想的舅妈也知道了，尴尬的她，坐在炕上，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刘晓燕没有理会，自己披上衣服下了炕，出去了。
    吴家西屋的门被拆下来了，棺材没来的时候，姥爷躺的就在那块门板上。这会儿为了不进凉风，挂了一个厚厚的棉门帘。
    “你，你今天能带我出去溜达溜达吗？我不想一直待在这个停尸的屋里。爷爷明天才能出殡吗？”
    丁秀又说话了，她眼中的光芒掩去，看着只是一个身体不舒服的女孩。
    “行，我先去院子里看看，我妈要是没有什么活，我们吃完饭就带你出去。”
    吴翠哈说完也下了炕，趿上鞋子准备出去。
    “等一下！我也跟你出去，我不想一个人躺在这儿！”丁秀也坐了起来。
    “好，我等你，你穿上衣服，现在会有些凉！”
    吴翠哈明白了，丁秀是害怕，不敢一个人和姥爷的大棺材在屋里。
    吴翠哈和丁秀的感觉不一样，姥爷躺在那里，她一点都不害怕，姥爷是丁秀的爷爷，她怎么就害怕呢？
    她和丁秀走出西屋来到院子里，院子里已经收拾干净了。
    昨天搭的棚子都撤走了，用过的盘子、碗都不见了。
    看来老孙一大早就来收拾了。
    房顶上的哀乐一直在响着，来到院子里，又能体会到葬礼现场的气氛了。
    母亲丁红之在院子里的大灶上做饭呢，她一夜未合眼，人还是精力充沛，除了脸色有些蜡黄。
    吴老六和大舅都不在，舅妈刘晓燕站在灶前看着。
    “秀，你怎么出来了？”
    刘晓燕看到吴翠哈出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珠儿甚至都不曾多转一下。但是看到丁秀走在吴翠哈的身后，脸上立刻绽放出笑容，轻盈地跑过来。
    “妈，没事儿，我出来透透气！”
    丁秀故作轻松地四处看看，
    吴翠哈猜她不想让刘晓燕知道，自己害怕爷爷的棺材。
    “你哥和你妹妹，都跟着你爸去地里了，你姑父带着他们去的！我再给你拿件衣服穿上，别冻着了！”
    刘晓燕摸摸丁秀的手，小跑着回屋了。
    “翠哈，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啊？昨晚你困极了，坐在炕上就睡着了。”
    丁红之看着女儿笑着说。
    “唉！我昨天想陪你守一宿的，谁知道还能困成那样？丁秀说了，我是被你和我爸抬过来睡的！真丢人啊！”
    吴翠哈的脸热热的，肯定红得像猪头一样。
    “那有啥丢人？你太困了，我不忍心叫醒你，就和你爸抬着过去，每年过大年夜不都是这样吗？谁说丢人了？傻孩子，姑娘在自己的妈家，做什么都不丢人！你小时候淘气，你爸让我管管，哼！我偏不管！上房吧淘都不管，能上去也是本事！”
    丁红之说着话，吴翠哈明白，她是故意给丁秀听的，但也不是胡编，她确实那样，孩子怎么淘气，她都不训斥。
    丁秀干咳了一声，可能还是有些不自在，大大方方地走到锅台边，微微一笑，问：“姑姑，我们早饭吃点什么？”
    丁秀是厉害的，她的心里素质是强大的，她是完全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理性处理问题的。
    吴翠哈在心里不由得开始佩服丁秀。
    丁红之的脸上也缓和多了，说话的语气温柔了，不似刚才那么大嗓门子，而是轻声细语的说：“我们喝粥，你妈说，你想喝粥！我还蒸了鸡蛋焖子、窝瓜和粘玉米，你还想吃啥？姑姑给你做！”
    “我还想醋溜白菜和黄瓜小拌菜！”丁秀没有客气，直接说出来。
    丁红之的笑容有些僵硬，她其实只是问问，并没有想再做什么，我们家的早餐也就吃这些东西，早上从来不炒菜的。
    “这孩子啊，早上就爱吃炒菜，我在家早上起来也是炒菜的，要不然孩子上学吃不好，会影响学习，孩子学习是真累啊！”
    刘晓燕拿着衣服走出来，披在丁秀的身上，接着丁秀的话说起来。
    “没事儿，我这就去做！”丁红之的手在围裙上擦了一下，去仓房里拿白菜。
    “妈，我去拿！你去切黄瓜吧！”吴翠哈慌忙拦住母亲，她看出来母亲不太情愿大早上还要炒菜，昨晚一夜未睡，说是不累那才是假的呢。
    “行，翠哈去拿！妈站这儿歇会儿。”
    吴翠哈快步跑去仓房，吴家的仓房就在院子大门里面的两边，一边一个仓房。一个是装农用工具的，一个是储藏蔬菜，粮食的。
    她刚打开仓房门，院子大门就开了，丁丽飞了进来，怀里抱着玉米，兴奋地喊着：“我们找好人挖了！就在大姑家菜地边儿上！你们看看，我还摘回来几穗苞米！”
    “丁丽，你是熊瞎子啊！边走边掉，要不是我在后面跟着捡，你肯定就剩一穗了！”丁军跟着走进来，手上也拿着玉米。
    丁红全和吴老六在后面，吴老六手里还拎着一个塑料袋。
    “老六，你买什么了？”丁红之没有问其他的，眼睛盯着吴老六的手里。
    “猪心啊！张喜不是让买新鲜的猪心吗？正好那边有杀猪的！”吴老六有点得意，自己心里也是能想事儿想得周全的。
    “咱爸今天也不出殡，明天出殡的时候才要一颗新鲜的猪心！今天买了，明天也不新鲜了！今天买了干什么？”
    丁红之一顿数落，吴老六低头不吭声了。
    “妈，今天给我酱一个猪心吃呗！心里就馋这一口，我爸就买回来了！我爸有透视眼啊！连我想吃什么都能看到啊！我爸可真好！是全世界最好的爸爸！”吴翠哈的话，让吴老六的脸上又放光了。
    “你看看，说什么了？丫头想吃就没白买！”
    “就你馋，行！给你酱猪心！”
    丁红之嘴上说着，脸上已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