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和舅妈都去了东屋,吴翠哈也跳下炕跟着跑过去。
丁军和丁丽还在睡觉,睡得很香。
丁丽蜷缩在被窝里,一缕头发杂乱的散落在脑门上,她的嘴巴还不时的动两下,像是在吃东西。
丁军睡在炕梢,脸对着墙。两个人大概是睡得很沉,这边三个人走进来,他俩都没有听见。
见两个人还在睡,大舅和舅妈都没敢吭声,吴翠哈站在东屋的门口,向里面瞧,屋子里面没有什么变化,也没有看见姥爷的身影。
“红全,出去吧!孩子们还睡着,别吵醒他们!”刘晓燕悄声说。
丁红全在东屋地上转悠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就跟着刘晓燕出去了。
门口站着的吴翠哈,这个时候显然很挡路了。
“翠哈,你是在这屋见到姥爷的?”
舅妈凌厉的目光在她身上扫来扫去。
她对舅妈这种眼神特别反感,听她的意思是,姥爷来了,是自己故意招来的,还把她的孩子们吓到了。
“舅妈,是的,我在这屋睡觉,姥爷就来了,非要吃肉喝酒,我们,我们俩就在这屋的炕上,摆着炕桌吃吃喝喝了。舅妈,你知道吗?我姥爷穿着呢子大衣,里面是中山装,姥爷喝酒还是那么厉害,举起缸子就全喝了。”
吴翠哈故意说得很详细,让舅妈听起来更加骇人听闻。
她心里就想吓吓舅妈,让舅妈觉得姥爷是她叫来的,她要是想叫来就能叫来,还厉害了呢!让舅妈不相信自己说的话,这回看看她相信不相信。
想到这儿,她的心里得意起来,眼睛观察着舅妈脸上的变化。
“红全!我们把孩子叫起来,都来西屋吧,东屋,东屋太吓人了!快点儿!”
刘晓燕眼中噙着眼泪,呼吸变得急促,抓住丁红全的胳膊用力摇晃着,心里的急切就写在脸上。
“晓燕,你别急!孩子们都睡着,秀可能是做梦了!你别怕!我敢保证没事儿!我的亲爹,怎么会害自己的亲孙子呢?”
丁红全温柔地拍了拍刘晓燕的头,一只手揽着她的肩,他的温柔还是感染了刘晓燕,刘晓燕缓和多了,不再那么焦急。
“翠哈,你能帮舅妈把秀的被褥拿出来吗?秀胆子小,让她睡西屋吧!”舅妈和她说话的口气变温柔了。
大舅对吴翠哈点点头,她会意了,从他们俩的身旁挤进东屋,把丁秀盖的被褥卷起来夹在腋下,又环视了一圈,才走出来。
快到门口时,她发现地上有几根白色的线绳,那个白线和张大爷绑在姥爷腿上的一模一样,她突然感觉胸口有些闷,上不来气。
“翠哈,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大舅看出来外甥女的异样。
“大舅,没有,我就是有点累了!”
吴翠哈没有说出来,没有说出来的原因是,说了,刘晓燕就会大惊小怪地把丁军和丁丽都喊起来,发生什么天大的事一样,搞不好这个夜都不能守了。
吴翠哈可不想让家里闹腾得翻天覆地的。再说,自己的姥爷,哥哥他们的亲爷爷,她也像大舅那样,保证姥爷不会害自己家人的。
刘晓燕的心思都放在她的几个孩子身上,只要她的孩子们没事儿,她是不会在意吴翠哈的。
她随手带上门,抱着被褥走出来,回到西屋。
后面听见舅妈又打开东屋的门,看了看,才放心地关上门,跟着大舅回到西屋。吴翠哈在心里暗自窃喜,舅妈她再看,能看出来什么,自己看到的,偏不说,姥爷又不是鬼怪。
“翠哈,给妈!妈去铺!”丁红之不由分说地从吴翠哈的手里拿过丁秀的被褥,站起身去炕梢。
“嫂子!让丁秀挨着墙,她胆子小,离这边远一点也许会好一点!”
刘晓燕看了一眼地上的大棺材,上前一步大声喊道。
“晓燕,都在一个屋里,睡哪儿不一样啊?你别那么多事儿!”
丁红全的眼睛看着刘晓燕,非常不耐烦。
“我怎么就事儿多了?孩子胆小还不让说了啊?”
刘晓燕不乐意了,脸上立刻现出怒意,眼睛瞪得大大的,她的眼睛不小,眼白特别大,黑眼仁显得很小,黑眼仁在大大的眼白里来回转,就是那个很小的黑眼仁也要马上迸射出刀枪来了。
“屁大个地方,你还要挨着这儿不挨着那儿的!人家翠哈在那儿睡得好好的,还要给秀腾地方,你挺大个人是怎么想的啊?”
丁红全没有退让,他前所未有的讨厌刘晓燕,要知道以前的丁红全,对刘晓艳是言听计从,一直是把刘晓燕捧在手心里。
可是此时,在丁红全的眼里,无论刘晓燕做什么,说什么,他都没有办法控制内心的嫌恶。
刚刚在东屋,他逼着自己对她温柔以待,那一刻,他以为两个人又和以前一样了。可这一会儿,她一张嘴,丁红全就恨不能上去踢她两脚,踢到她闭嘴。
“行了,哥!屁大个地方,翠哈挪一下没有什么大不了!别让爸听着闹心!都少说两句吧!”
丁红之一嗓子冒出来,都闭嘴了。
要说丁红之,压场子的本事真的很厉害,多大个场子,都能压得住。
“来吧!我伺候好咱爸喝酒了,倒的都是刚热好的酒,咱爸肯定满意!该咱们继续喝了!我得先跟嫂子喝一杯,嫂子是最辛苦的人,哥哥好不如嫂子好,嫂子好才能养父母。感谢嫂子这么多年,替我们赡养老人!替我们尽孝!辛苦辛苦!”
吴老六走过来,一气呵成说了这些话,这些话恰到好处的配合了丁红之,丁红之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吴老六,脸上都是赞许之情。
吴翠哈听他们几个吵够了,开始喝酒了,才敢坐在母亲丁红之的身边,丁秀已经躺在自己刚才躺的地方,紧紧地捂住被子,只露出脑袋。
丁秀应该也是睡意全无,眼睛看着酒桌这边。母亲知道女儿是不想过去和丁秀躺着,特意让了点儿地方,递给我一副碗筷,并没有看她说:“哈呀,你再吃点!反正也没事。”
吴翠哈接过碗筷,正式坐在酒桌前。
这么闹腾了一阵子,时间过得飞快,墙上的闹钟“当当当”敲响了,已经半夜十二点了。
不知怎么,时钟过了十二点,桌上的人都变得沉默了。人们静下来,就能听见窗户外面的风声,风吹过窗棂发出沙沙的响声。
“妈!我害怕!我怕爷爷又来了!”躺在炕梢的丁秀突然喊了起来。
丁秀的一声,吓得吴老六手里的酒杯掉了下去,斜着倒在桌子上,酒洒了出来。
大舅丁红全嘴巴刚要出声,刘晓燕已经扑过去,抱住丁秀说:“不怕!妈在!妈护着秀儿!”
“丁秀,这大半夜的,你别故意吓人!大家都在给你爷爷守灵呢,说那些话合适吗?如果你爷能回来看看我们,那还好了呢!”
丁红全心里明白,孩子的话让大家都害怕了,守灵最难熬的是十二点以后,自己不用话来压着点,这酒桌上的酒没法喝下去了。
不喝酒,大眼瞪着小眼,后半夜可怎么挺着熬下去。
“我不怕!我以水代酒,敬我们一家老少,恭送我最亲爱的姥爷,一路走好!”
吴翠哈往杯子里倒了一点水,端起来,一字一句地说出来。
母亲丁红之立刻拿起酒杯,在女儿的杯子上碰了一下,父亲吴老六刚才已经有些胆战心惊,听女儿这么一说,镇定了许多,也举起杯子伸过来碰杯。
“对!翠哈说得对!爸,您走好啊!”
丁红全也举起杯在吴家三口人的杯子上分别碰了一下,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一会儿,我要去院子里看看,看看咱爸回来了没有,听说如果回来,生石灰上会有痕迹,谁跟我去?”
“我!”
“我去!
吴翠哈和母亲丁红之几乎是异口同声说出来的。
“那还等什么啊?走,这就去!”大舅丁红全说话间下了炕,向外走去。
吴翠哈拉着母亲的手也跟着下了炕,走在后面。
大门打开了,冷风吹进来,她的鸡皮疙瘩瞬间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