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翠哈一直忍着,心里憋得都要爆炸了!
冷眼瞧着那个大娘丑恶的嘴脸,心里一阵作呕。明明是说不出来什么,却故弄玄虚,让那些婆娘自己去想象,自己去讹传,她这招儿,那叫真损啊!
吴翠哈突然满脸堆笑,搂住大娘的胳膊,把脸贴在她的肩头,撒娇地说:“是啊,大娘最疼我了!巴不得我妈害得我爸不生孩子,没办法才在垃圾堆捡个我回来,这话啊,看怎么说能更难听,我大娘才会怎么说。她最惦记她的六兄弟家了!多亏我大娘惦记着,他六兄弟家才能过得比大爷家好,气人不?咋还比大爷家好呢?就这么气人呢!你们知道吗?如果让我大娘来参和,神仙都得散伙!大娘!你过来,我告诉你……”
她故意压低嗓音,趴在大娘的耳朵边,贼溜溜地指了指地上的红木棺材,在嗓子眼里咬着牙说,“我姥爷还在这儿躺着呢,他最受不了的是,谁欺负他闺女,当心他气急了出来带走你!你还别不信!嘘!你听,我姥爷翻身了,他真的要出来了!要出来专门抓走恶婆娘!姥爷啊!你听见翠哈说话了吗?姥爷啊……”
吴翠哈突然喊起来。
大娘大惊失色,瞪着眼睛看着,半天才说出一句:“缺德孩子,你叫什么叫?你叫魂儿呢!这话可不能乱说!呸呸!”大娘用力甩开她的手,嫌弃的往后坐了坐,离吴翠哈远一点。
炕上顿时消停了,这些婆娘都被她吓得面色凝重,屁都不敢放一个了!
毕竟姥爷的棺材就在地上放着,她这么一叫,女人们还真被镇住了。如果姥爷泉下有知,一定会夸奖自己把她们吓成这样的,搞不好还得来抽一口他的大烟袋锅。
母亲进来了,屋里静悄悄的,炕上的女人,有默默抽烟的,有闲着没事抠袜子的,还有拿出毛线衣开始织的,就是没有人敢乱说话,这种气氛,让她觉得特别奇怪。
“翠哈,陪着你这些大娘、婶子们唠唠,再喝点茶,别干坐着!菜马上齐了,一会儿咱们就开席!”吴翠哈瞧见丁红之不知道在哪儿弄了一块方头巾,对折成三角形包住了头,在后面系了一个活扣,完全盖住了烧焦的头皮和杂乱的头发,头巾是黑色的,衬着她的脸更白了,还挺好看。
她这就放心了,不然刚才吴翠哈还担心这些女人笑话丁红之现在的样子。人还真是,长得好看穿麻袋片都还是好看的。
“可不敢让你这闺女陪我们,你再不进来,你闺女要把我们这些老婆子送走了!这孩子难怪是捡来的,一点都不像红之这般憨厚朴实!净是些坏心眼儿!”
那个大娘恶狠狠地瞪了吴翠哈一眼,拉拉着一张脸对丁红之埋怨起来,眼睛上下打量丁红之,随即又抬手把卷烟放进嘴里,用力地嘬了一口,吐出一大口白烟来。
母亲愣了一下,看看翠哈,饼没有马上责备,而是笑着对大娘说:“大嫂,孩子不懂事,大人可不能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小孩子说错话,大人们就当一乐,听听,一笑了之,哪有大人和小孩子论对错的啊?一会儿菜都上来了,我陪你们吃!哈,你去帮你爸忙乎忙乎,这里有妈呢!”
“妈!她们说……”吴翠哈不服气地歪着脖子和大娘对视。
大娘的那张脸是细长的,下巴非常尖,看着就像倒三角形,眼睛也是三角形的,眼珠儿是褐色的,眼白也是褐色的,眼珠儿不转,都不容易看到眼珠儿。
这么说也不准确,她年轻的时候应该不是这样,年岁大了,眼皮耷了下来,看着就成三角形的了。
大娘的嘴唇是极薄的,不说话的时候,根本看不到嘴唇,像是抿在里面,只有两条线夹着一个洞,说话的时候,露出满口的黑牙齿,一看就是常年抽烟所致,嘴巴更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原来尖酸刻薄的人,真的会长出尖酸刻薄的面相。
“翠哈,你快出去吧!好孩子!听妈话!家里啥事儿不有你妈呢?”丁红之制止女儿的下文,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吴翠哈就把嘴巴闭严了不再说话。
反观丁红之的长相,就算现在因为头发烧焦破了相,可脸型还是好看的鹅蛋形,眼睛是双眼皮的大眼睛,就连眼白,都是清澈的,不似那个大娘眼中那般浑浊。
丁红之脸上最好看的是那张嘴巴,虽然她的鼻子很挺直,鼻尖儿也小,和嘴巴比起来,鼻子还是显不出优势。她的嘴比鼻子宽一点,比大嘴的小,比小嘴还大,适中的大小,配上丰满的嘴唇,加上天生自来粉红的颜色,怎么看都是好看的,一张嘴满口整齐的白牙,笑的时候嘴角的小梨涡,都让丁红之这张脸看起来非常好看。
看来相由心生这话是有道理的,吴翠哈今天已经深有体会。母亲不让说话,是不想惹祸端,姥爷还在屋里停着,还是退一步把姥爷好好送走最重要。
明白了母亲的意思,她屁股蹭到炕沿儿,趿着鞋走了出去。
走到大门口,还能听见“你家孩子让她姥爷带走我!是什么玩意!盼我死啊?你咋……”
吴翠哈笑了,看来自己说姥爷把她带走的话她是很在意的,她那么尖酸刻薄,都抵挡不住一句吓唬人的话,想想还怪好笑的。
院子里的男人们已经开始喝酒了,酒一进肚,各种吹牛的话就冒出来了。
吴翠哈就不明白了,家里死了人,还要找一帮人来吃吃喝喝,这是哪里传来的风俗习惯,就应该摒弃掉。这分明就是陋习!搭配着哀乐,还能推杯换盏,是怎么吃进去喝进去的呢?除了音乐悲痛,这些人完全没有一丝半点的悲痛。
院子里吵吵嚷嚷,哀乐听着都没有那么让人心难受了。
人多果然可以缓解气氛。
锅里的炒菜声,听起来比哀乐离着更近。
吴翠哈没有办法吃这样的饭,只能呆呆的望着,心里想着,姥爷他此时,在天上若是看到家里在摆酒席庆祝他离去,会作何感想呢?不,应该说姥爷在棺材里听见这么热闹的声音,听到酒席宴间,大家说笑着,除了一进门的寒暄,其余的都是与他的死无关的话。
吴翠哈重重的叹了口气,想到自己有一天离开,千万不要找来一群无关的人,装模作样的相送,还是悄悄地把人送出去了结,更随心意吧。
“哈!你过来!”父亲吴老六大声招呼。
吴翠哈行尸走肉般地走过去,无精打采的。
“哈,你是害怕了吗?脸色咋不好呢!要不爸把那个给你?那个真的好使!”吴老六看着女儿,担心地问道。
“爸!不用!我就是有点累!”
“你拿着,端回东屋去吃!吃饱了就睡会儿,今晚守灵,不睡醒熬不住的!快去吧!”吴老六递过来一个盘子,盘子里装了好几样菜,其实也可以说是一个菜,就是大豆腐。
盘子里装的是:拌豆腐,酱炖豆腐,还有干豆腐炒尖椒。
吴翠哈这才想起来,听母亲说,这边办丧事,菜品里必不可少的就大豆腐这道菜,不知道有什么寓意。吴老六还不忘了递过来一副筷子,到底是亲爹,还知道给孩子弄点吃的,回屋去吃最合翠哈的心意了!
接过盘子,她端着就回东屋了,把门关严严的。
脱了鞋上了炕,把腰间的白布解开,连同外衣一起扔到凳子上,整个人爬进被窝里,把被子捂得严严的,只露出脑袋,再从里面伸出一只手,拿起筷子,简单的吃了几口。
实话说,老孙做的菜还真不好吃,大锅菜,流水席,也没办法。
被窝里还是暖和的,吴翠哈渐渐地困了,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