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烈山」,位于南蛮山脉的北坡。
在南疆数百座雄山峻岭之中,「功烈山」只能算一座矮峰。
矮峰山脚,有数千座石屋相依,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矮峰虽小,但却闪耀着不朽的光辉。
天道学院的《入院守则》中曾记,“天道纪年三万三千七百零二年,南疆尸魔动乱。
天道军第一军团第四战团领命出征,与泛生尸魔血战七昼夜,方平定此次祸乱。
第四战团主将霍燕受至尊钦赐「金龙剑」,封侯「镇南」。”
此事发生在七十年前。
七十年后,天道军第一军团第四战团经过数次改编削减,早已零落成泥,消失在天一军团中。
而第四战团主将镇南侯也辞官归隐,不知所踪。
历史的云烟里,只留下一个老头站在功烈村的村口。
老头一身破布麻衣,手里握着一根小竹节,正在调教功烈村的少年们练功。
村前的小广场上,聚集着上百位少男少女。
他们有的十一二岁,有的只有五六岁。尽管年纪尚小,但那张稚嫩的脸上,却尽是对武道由衷的向往。
少年们练功的间隙,老头却止不住的将目光落向苍莽的南蛮山脉,苍老浑浊的眼珠里,闪烁着难以言明的光芒。
当年万里觅封侯,千骑震凉州。
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金龙。
此生谁料,
胡虏未灭,
鬓已先秋。
无语泪空流。
村口的大黄毫无征兆的开始狂吠。
马蹄声震,一列雄骑兵自北面奔来,直直的停在「功烈山」下。
“传令全军,在此休整一夜。
士卒可进入农户家中借宿,但不可逾矩违纪,否则以军法论处!”
这一列雄骑兵,正是比无名先到的「虎贲战列」。
而发令的主将自然就是萧蒙。
“又是一队寻宝骑兵。”
老头言道,语气中似有嘲讽之意。
“你这老头,竟敢对我家将军不敬!”
新上任的亲卫头领马鞭一扬,就要教训老头,却被萧蒙挥手阻止。
“本将军知晓,这村中农户大多也曾是第一军团的同僚。大家都互相留个面子,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老头根本就不想搭理萧蒙,转身遣散一众练武的少年,便牵起大黄向夕阳残照的林间走去。
“不过是山间一村夫,竟敢对我家将军如此无礼!”亲卫头领怒道。
“算了,你且带领兄弟们去休息,本将尚有使命在身。”
萧蒙勒兽而走,向老头消失的方向追去。
“将军既已亲临,何不现身一见?”
山间的斜阳终究是太过无力,就算拼尽全力也照不明这深山老林的晦暗。
汪汪!
老头牵着大黄漫步在山林间,大黄突然又吠叫起来。于是老头驻足,不知向何处发问。
“多年不见,镇南侯的直觉依旧是如此敏锐,末将佩服。”
萧蒙从林中的阴影间现身,躬身对老头行礼。
老头慵懒的打个哈欠,浑浊的眼珠里却有光芒亮起,他道,“将军有话请直言,何必拘礼?”
“末将此来,是携战统帅的帅命而来。”
听闻萧蒙携帅命而来,老头眼中的光芒愈加明亮,可态度依旧是傲慢而懒散。
“七十年来,战南天对我等将士的死活漠不关心。值此动荡时刻,却突然派你来宣命,不知是何用意?”
“镇南侯且听末将讲来,再决定不迟。”
萧蒙从内甲之中抽出一卷白色布帛,摊开念到,“天有云雨,南蛮势起。
本帅为天下黎民所计,特命萧蒙为特使收编第四战团残部组成「虎贲战团」,镇守南蛮山脉。
执此命者,视为本帅亲临。万望第四战团诸将,勿负使命!”
“好一个「勿负使命」!”
老头眼中的光芒尽数熄灭,苍凉大笑道,“当年老夫率部辗转千里万里,镇杀嗜血尸魔,威赫南蛮部族。
却不想回到天道军后,竟被收去兵权,只赐下一个「镇南侯」的虚名!
而如今,只凭一纸帅令就想让我放弃第四战团的番号,组成一个什么狗屁的「虎贲战团」?”
林中忽然爆发出凌冽彻骨的杀机!
那双苍老眼珠之中闪烁的凶光,比南疆深处的六阶凶兽更加冰冷而嗜血!
被这样一双目光盯着的萧蒙只觉通体生寒,再不敢有一丝妄动!
“你且回去告诉战帅,有老夫在的一天,南蛮各部落就不可能踏出南蛮山脉一步!
可要让老夫重回天道军中效命,除非恢复第四战团的建制,给当年战死的兄弟们一个交代!”
“好,镇南侯的意思,末将一定如实禀告战帅。”
面对凶威滔天的镇南侯,萧蒙再不敢说一个「不」字!
镇南侯怒发之时所展现的威压,远远碾压军中龙将,直逼统帅之威!
“没想到这老不死在这深山老林七十年,竟然有所奇遇,修为直逼天阳境第三境!”
萧蒙灰溜溜的退走,这林中又只剩下一人一狗。
老头收拢怒气,恢复慵懒模样,转身牵起他的大黄狗,却再度驻足。
倏忽间,有一瘦小的青年出现在树枝上,淋在光路中。
“数月不见,老师您的脾气还是这么火爆。”他道。
老头仍然傲慢又自负,冷哼道,“你这孽徒,趁老夫动手之前,赶紧滚!
否则老夫这一双铁掌,可不讲情面!”
瘦小青年并未离开,反而一甩长辫落到老头眼前,言道,“老师莫动怒。
徒儿只是认祖归宗,回归本族而已。
老师对徒儿多年的养育之恩,徒儿可是一直记在心里。”
“如果你只是单纯来看我这个老头子,那么现在你已如愿。老夫活得很好,立刻圆润的离开!”
“老师莫急嘛!”
“徒儿此次前来,也是携王命来的。老师要不要听听,我塞族部落给您开出的条件?”
娇瘦青年依然没有离开的意思。
“我不管你那蛮爹给我开出什么样的条件,我都不可能答应!
还有你,既已认祖归宗,就回你的蛮族部落呆着。
再往南蛮山脉北边来,小心我放大黄咬死你!”
大黄狗目露狠色,朝娇瘦青年凶吠,尾巴却不经意间的微微摇摆。
“哎呀,大黄,好久不见,我有给你带犀牛干!”
青年腕上的储物环一闪,便有数十块巨大的肉干飞出。
肉干堆成小山,差点把大黄狗淹没。
狗尾巴摇的像螺旋桨一样,大黄的张开血盆大口一头扎进肉堆里,狼吞虎咽。
“孬狗,孬狗!”
任凭老头怎么拉拽狗绳,大黄狗始终不愿离开肉堆的怀抱。
就在老头训狗的间隙,青年朗声宣道,“本王素闻北地镇南侯之忠义,特许吾儿塞双华代表本王招安纳贤。
镇南侯若肯归顺,本王定以上宾之礼相待,拜大将军之位,统领塞部十万雄兵。
往后君臣共进,绝不相负!”
“师父,我老爹给出的条件可比那个狗屁战南天强得多吧?
只要您现在点头,就可以携师弟师妹们和村里的十几位师娘一同前往塞族部落,享尽荣华富贵。
师父您苦守在这南蛮山下七十年,北地又有谁会知晓呢?”
“楠儿。”
是蛮族小圣子在「功烈山」时的乳名,老头念道,“回你的蛮族部落去,做你的蛮族小圣子,再不许来见为师!”
这句话说得极重!
小圣子怔然,随即反应过来。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否定师尊镇守南蛮山脉的坚定意志!
“徒儿知错了!”
塞双华伏跪于地,将额头死死的磕在地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大黄狗失了神,犀牛肉噎在喉咙里,不敢下咽。
“走!”
老头背过身去,似声嘶力竭!
塞双华落寞的起身,再拜,转身消失在密林里。
“这山间好大的风啊!”
是老头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