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卫华终于写信来了。
信上说,索姨接手了饭店,食客们都说,口味没变,菜样还多了。保卫华的舅舅和舅妈都在店里帮忙。每天,一家人齐心协力,生意如火如荼,生活充满了欢声笑语。
保卫华还说,他在新学校,成绩是全年级第一!
一切都很好!
“唯一的不好,就是看不到你们了!你们会给我写信的吧?”读到这儿,聂小荣立马从书包里掏出一张纸,说是自己早就写好了,让叶珊回信的时候一起寄过去。
“奇怪,小剑那小子怎么不来补课了?”聂小荣又学了一些英语新鲜句子,想教教这个小弟弟。
叶珊淡淡道:“他爷爷死了。”
听坝镇的人说,丁镇长死之前,去了好几趟薛阎王的衣冠冢,最后一趟是让人抬着去的。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只觉得人之将死,其行古怪。
叶珊拿起聂小荣的数学课本,想抽几道题考考他,被聂小荣抢了回去,一脸焦虑:“你可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我?我是来监督你们两个的啊!”
这还有两个月就要中考了,叶珊觉得很有必要担心一下薛慕文。期中考试的时候,薛慕文在全年级只排了五十几名,虽说那是因为考试的时候他拉肚子没有答完题目。
薛慕文说,数理化他都搞定了,英语也没问题。唯一让他感到头疼的,就是语文和政治的那些综合思考题、分析题。
叶珊知道,薛慕文虽智商极高,但性格较为单纯、不擅长处理复杂关系。正好,通过讲解题目,引导他学会如何从不同角度审视问题,帮助他逐步建立起全面而系统的思考框架,这对于他未来的学习和生活都将大有裨益。
叶珊讲得口干舌燥,薛慕文听得似懂非懂。
“我懂了!”好奇旁听的聂小荣一拍手,“让我来!”
一个初一的学生哪里会懂?叶珊不以为然,但懒得管,自己去找水喝。
回头看,一个敢教,一个敢听,场面非常的温馨和谐。
叶珊自己背起了课文。等课文背结束,那边薛慕文微微点头:“我有点懂了!”
叶珊不信,找了类似的题目让薛慕文做,结果证明,薛慕文真的有点“开窍”了!
“聂小荣,我宣布,从今天起,你负责薛慕文的社会性成长!”
“珊珊,啥叫社会性成长?”
“就是你怎么做人、怎么做事的,你要跟薛慕文分享你的想法,告诉他为什么你会这么做,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叶珊想了想,强调:“你要教他分辨人心善恶,但记住,千万不能教他学坏!”
“知道啦知道啦!”聂小荣美滋滋的,自己居然能辅导天才!了不得,他回头一定要告诉他爸。
这事过去了三天,聂小荣每每想起,总忍不住摆几个阿童木造型:哇太牛了我真的,太牛了我!想想都不由地叉腰。
因此,他三天两头的逮住薛慕文狠狠一顿分析。
在叶珊和聂小荣的轮番恶补之下,很快,迎来了初三第一次模拟中考:
年级第一:叶珊。
年级第四:薛慕文。
听闻这个消息,聂小荣比自己上光荣榜还高兴,他郑重地拍了拍薛慕文,无比信任道:“我相信你一定能拿第二的!”
那一瞬,叶珊恍惚看到了聂老板的模样。
果然,中考成绩公布出来。
叶珊全县第一,薛慕文第二。
亲朋好友们纷纷发来祝贺。
辰辰的妈妈董主任送来一条连衣裙,说是她亲手做的;人民医院的罗泠溪送来一本《高岛易断》;许老虎和小惠送了一个精致的笔记本,叶珊都高高兴兴收下了。
聂老板拿着一个厚厚的红包,叶珊推不掉,便给聂小荣使眼色。聂小荣跳出来:“爸爸,你这不是祝贺,是为难。”说着,将红包和他爹一起推了出去。
舅舅徐景明来了,一边祝贺叶珊,一边唏嘘。多年在教育领域的辛勤耕耘,徐景明即将迎来职业生涯的又一高峰——明年有望晋升为一把手,而他的独生女儿小升初却没考上县中校,这事总让他叹气。
县报记者付春春在成绩公布的第一时间,就候在了音像店。
付春春刚开口,徐慧萍就笑眯眯地递上两张纸:“珊珊说,和春春阿姨是老熟人了,知道您要问什么,她都写在上面了。”
付春春笑得合不拢嘴,果然是小神童,又是老熟人,连自己问什么都知道,全给自己写好了。回去照着这个修改润色一番就能用了。
她承诺:“请放心,我不会透露你们家的地址给其他同行,只会说是在学校进行的采访。”满怀欣喜地离开了。
然而,还有无数街坊邻居纷至沓来,认识的、不认识的络绎不绝。
“不行,我得出去躲躲。”叶珊第二天就去了坝镇。
夏日的热烈,渐渐浓墨重彩地铺展开来了。
这1989年才过半,朱二妹的名字已在坝镇各种丧礼的吊唁名录上出现了四次。
频繁的丧宴让朱二妹深感人生如梦,脆弱无常。她开始长吁短叹,并再三交待家人们,如果哪天她不行了,就赶紧把她送到湖省她表姐家。听说那里是山区,可以偷偷土葬。
“我可不进炉子,痛死!就把我埋在山里!”朱二妹如是说。
美红安慰道:“放心吧,奶奶,我最孝顺你,我会逼着我爸把你活埋,不会烧你的!”
朱二妹沉默了片刻,但最终,她还是耐心纠正道:“那叫土葬,不叫活埋,记住了吗?”
美红一脸迷茫,心里却认定电视剧里的说法就是“活埋”。所以,她在门口用土堆起了一个小土包,拿冰棍的小木棍插在前面,上面歪歪扭扭写了“朱二妹”三个字。然后兴冲冲地指给朱二妹看:
“奶奶,你想要的是不是这样?”
朱二妹一脚踹过去,把坟踩烂,然后,捂着胸口狠狠骂了美红一顿。
美红委屈至极,眼泪汪汪地抱怨朱二妹偏心,自从哈仕琪出生后,奶奶的爱就全给了他。她哭闹着要回家,发誓再也不来坝镇过暑假了。
美红的脾气,用朱二妹的话说,比叶银花还倔,比过年的猪还难摁。
最后,美红开出了条件,只要带她去看冰马桶,她就不再生奶奶的气。
朱二妹觉得这孩子可能说的是梦里的事情,美红更生气了,坚称自己是从小人书里看到的,在院子里打起滚来。
朱二妹在“继续哄”与“毒打一顿”之间犹豫不定,远远看见叶珊回来了,如同看到大救星,使劲儿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