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2月15日,大年二十九。
家家户户都洋溢着欢声笑语,张灯结彩,一派祥和喜庆。
徐慧萍夫妇将店歇业,急急忙忙往坝镇赶。夜幕降临,徐慧萍这才忽然想起,和叶珊说:
“昨天,有一个电话找你,我接了。有个男孩子说他姓薛……”
叶珊一听,心里猛地一紧,她意识到这通电话很可能与爷爷有关。
“他说,你有一封信在柴房里,还让你早点找,听得我莫名其妙,但他说你知道的……”
“妈,我要出门。”
“大晚上的,你干嘛去?”
“拉屎!”
话音刚落,叶珊已经冲出家门。
徐慧萍摇头:“女孩子家家的,说话怎么一点都不斯文!”
柴房!
柴房!!
柴房!!!
叶珊冲进去,拿着手电在杂乱无章中急切翻寻,却连一张纸片的踪迹也未发现。
她心有不甘,目光扫过每一寸角落,门角的暗影,窗框的缝隙……
终于,她的视线定格在西墙上,一只破旧的簸箩静静地悬挂着。
像是听见了一种莫名的呼唤,叶珊箭步上前,取下簸箩。
在反面,粘着一封信。
叶珊的心跳瞬间加速,她迫不及待地展开信纸,
手电筒的电量不足了,在昏黄的光线中,叶珊读出了字句。
“珊儿亲启:
见字如晤。
近日来,我时常想起初见你时的模样。
你跟我说“小人畏威不畏德”,那时我便知道,你小小年纪便有着与众不同的见解和勇气;你天天坚持锻炼,无论风雨无阻,只为“惩奸险恶”;你年幼怕蛇,却毫不犹豫地扛起扁担来护我,至今仍然历历在目……
后来,更觉你这孩子做人讲信用,做事肯吃苦,且天资聪慧,心地善良,便应承你教你功夫。
你勤勉刻苦,未曾懈怠,这份毅力和恒心令我深感欣慰。
该说的我早就说过了,该叮嘱的也早叮嘱了。望你谨记,修武之路远不及修心之路重要!
你与文儿情同手足,是我最为欣慰之事。望你们能继续相互扶持,共度风雨。
吾已至暮年,恐将不久于人世,但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我要赶在最后去完成。
当你看到这封信,我应该是回不来了。
你切记,莫找莫寻!生死有命,你需学会看淡。
珍重,勿念。
薛载
**** ****
……
……
不知是手电筒的光线过于黯淡,还是她的双眼被悲伤模糊,叶珊看不清落款日期了。
在暗夜里,叶珊放声痛哭。
再也没有爷爷了!
再也没有那种如山般的安心存在了!
再也没有那份严苛而温暖的目光注视自己了!!“
即便爷爷活着,她都无法回报这份恩情。如今爷爷走了,自己连一点给他养老的机会都没有了。
手电筒的光芒终于熄灭,与夜色融为一体。
叶珊痛哭到大脑缺氧,意识模糊中,她想起家中等待的妈妈,挣扎着起身,向家的方向奔去。
在龙山脚下,她高一脚、低一脚地急行,周遭摇曳的景象,宛如那一夜,生命悬于一线的惊心动魄。是爷爷,用那块最珍贵的玉佩,换回了她今日的生命。
感恩,它是一种潜意识中让人奋发图强的力量。叶珊抬头仰望星空,星光闪烁,仿佛是爷爷在夜空中为她点亮的路灯。
叶珊感受着冷冽的夜风拂过脸颊,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信念。
“爷爷,您给予我新生,我会让这来之不易生命绽放出最华彩的光芒!”她心中默念,步履坚定地向前大踏步走去。
因为不想辜负那些爱我的人,所以一定要幸福啊!一定要幸福!!!
1988年2月17日,大年初一。
叶珊早早起来了,但她没有像往年那样,向朱二妹伸手讨红包。
朱二妹强抑不快,催促道:“说呀,说恭喜发财。”
“恭喜发财!给我红包!”
朱二妹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包,犹犹豫豫地递到她手上,“喏,奶奶对你好吧?你长大了要不要孝顺奶奶?”
叶珊笑了,眼眶却润了。
她一口气冲到龙山脚下,叩响了薛阎王的门。
“爷爷,恭喜恭喜大发财,红纸包包拿过来!爷爷!你给我红包啊……”
然而,门内却一片寂静,无人回应。
正当她准备再次敲门时,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珊珊!”
毛阿姨和薛慕文泪眼婆娑地奔过来,身边还有一个面色凝重的男人,叶珊猜是薛佰成。
因为买不到票,他们回来晚了。
看到他们,叶珊的眼泪唰地一下子流出来。
薛慕文边抽泣,边掏出手帕给叶珊擦眼泪,然后,很认真的翻了个遍,再给她擦鼻涕。
叶珊同毛阿姨交换了爷爷的信。
在给薛佰成的信中,薛阎王写道:
“……回顾往昔,我未能常伴父母左右,又未曾护妻儿周全,此为我一生最大的遗憾。望你珍惜家人,勿重蹈我覆辙……
“家中那把砍刀,赠与小文。那把刀砍过两个鬼子和一名恶匪。其它物件,你们随意处置吧。无需为我筑墓,若逢清明或寒衣,焚些纸钱,与我说说家中的近况,便足矣……”
年初五,薛佰成在老街上贴了一个讣告:
先父薛载,于1988年2月16日在龙山去世,享年66岁。根据先父生前遗愿,他去世后不设灵堂,不举行遗体告别仪式。善后事宜已经处理完毕。感谢先父生前各位街坊朋友的关心。
特此告知
薛佰成
1988年2月21日
……
……
……
薛阎王的墓就在龙山脚下,极少有人知道那只是一个衣冠冢。
看到讣告的人们陆陆续续来到了衣冠冢前,他们用各自的方式表达对薛阎王的哀思与敬意。有的手持寒菊,有的带着香烛,有的烧着纸钱,有的则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参与祭拜的朱二妹回来后感叹道:“那里人多得哟,站都没地方站啊!”
叶珊听闻,却沉默不语,仿佛这一切与她并无干系。
她有一种坚持,爷爷可能还活着,只要她不去上坟,爷爷说不定过两天就回来了。
这种信念支撑着她,让她在悲痛中保持着一份希望和期待。
叶珊在包里揣上年货,送到薛家,结果发现他们家满桌子都是乡亲们送来的东西。
薛慕文告诉叶珊一个好消息:
“我爸爸妈妈决定搬回来了!爸爸说,说不定哪天爷爷会回来的,他要在这里等他。我可以在这里读书,放假的时候去看我姥姥……你高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