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叶珊就爬起来了。
她想早一点看到薛阎王。
“爷爷,我来了!”
“嗯,说说看。”
“呃……”叶珊底气并不十足,“正大光明的第一个‘正’字,是说做人要有正气,做事要怀正念!”
薛阎王虽然依然在埋头在地里扒拉,但微微点了点头。
“第二个‘大’,是说做人心胸要大!”
叶珊见薛阎王并未反对,她不由挺直了身子,“大概就如孟子所说的‘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您说是吧?”
薛阎王拍拍手上的泥,站起来,手往家门口一指,抬腿就走。
叶珊老老实实跟在后面。
“爷爷,‘光’大概是指做人要注意自己的形象,嗯嗯,光辉形象……”
叶珊的声音低了下去,因为这四个字里就这个字她没什么把握。
见薛阎王不吭声,她连忙接着说第四个字,“‘明’是指智慧、洁净!就是说做人要有脑子,要有纯净的心!私心杂念要少一些。”
此时,薛阎王打了一盆水,他边细致拿肥皂洗手,边耐心说道:
“你之前说要惩奸除恶,那你首先就得有正气,有了正气,便能理直气壮,无所畏惧!”
理直气壮、无所畏惧……叶珊在心里默念着。
“庄子说,‘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其气之大,无以复加。但一个人只自己与天地精神相往来是不够的,还要为他人世界送去光亮……
“一个人做任何事,身上都会留下不同颜色的光。做好事,是一点红光;反之则留下一个黑点。因此,先要将自己身上的光培育得明亮干净,才能照耀他人……
“另外,光亦指练功时‘常将神光化雪山’,这待日后细说……”
从来没听薛阎王一口气能说这么多,仿佛他是挣脱了很大的束缚才将心底的声音展露出来。而这些话,听得叶珊肃然起敬、心潮澎湃,不由跪下,脱口而出:
“师父!”
还没跪到地面,已被薛阎王一把拎起。
“别叫我师父!”
叶珊:?
“老老实实叫爷爷。”
叶珊:叫爷爷?那我岂不是野生葫芦娃?
薛阎王进了屋,叶珊赶紧跟进去,不敢吭声。
“吃了吗?”
“没有。”
薛阎王往桌边一坐,将擦手的毛巾顺手折成小卷,“把左手伸出来。”
叶珊一愣,然后明白,这是趁空腹把脉。
左右手都被把了一次,薛阎王面沉如水,眉头微锁。
“去吧,把院子里那堆木墩子全劈了!”
叶珊得令之后立刻就开始干活儿,这些木墩子的厚度只有树桩子的一半,但比起树枝还是粗壮了不少。
抡斧头的时候,叶珊忽觉虎口疼。之前劈柴磨出的水泡,这些天刚消退,斧头一抡便又磨上了。
对着痛处哈了两口气,叶珊咬牙接着砍。
薛阎王透过窗户看着这一切,不动声色地继续搅拌着锅里的粥。
半天过去,叶珊过来汇报:
“爷爷,柴砍完了,我回家了。”
薛阎王解下围裙,边洗手边问:“回家吃啥?”
这个问题,让叶珊一愣。
平时妈妈是知道自己早上出门锻炼的,总以为奶奶会安排自己早饭;但奶奶从不过问自己吃早饭的事情,加上最近她正在琢磨“退休后再就业”,更没心思管了。
“大概是泡饭、咸菜吧。”叶珊答。
薛阎王把毛巾卷起来往桌上一放,叶珊已经把手伸过去了。
把着脉,薛阎王眉头又皱起来,怅然道:“先天不足,气血不盈,后天得补啊……”
说着,吩咐叶珊洗手吃饭。
嗯?拜师的束修还没奉上,却总蹭饭,这样不好吧?!
“爷爷,我妈妈不让我在别人家吃饭。”说着,叶珊脚步飞快地跨出门去,边走边回头大声说:“爷爷,我今天放学早,来找你玩哦!”
“找我玩?”
薛阎王自言自语着,脸上露出一丝他自己都不知晓的笑意。
回到家,叶珊找朱二妹用开水泡了一碗冷饭,虽然比不了小馄饨加油条,但干完体力活,饿的时候什么都好吃,她就着咸菜大口吃起来。
朱二妹也皱眉:“你一大早跑哪儿疯玩去了?吃这么多!”
叶珊不说话,埋头吃饭,耳朵里则仔细听着西院的动静。
齐家母子俩正在吵架。
齐峰的脑袋尖,刚出生的时候被人开玩笑说是像是驴投胎。
今天一觉醒来,被蜜蜂蛰过的嘴巴肿起老高。
驴重生了!
齐峰当时眼泪就下来了,死活不肯去学校。
周井妹则非逼着他去,毕竟六年级了,落下的课也没人补。
母子俩四目相对,各骂对方愚昧。
齐峰奶奶见这两人骂不出新意,亲自上阵替孙子挡刀,谁料被周井妹一句话就击破了。
“他要是考不上坝镇中学,你掏钱让他上?”
于是,局势立转。
最后,齐峰一人不敌四手,无奈被押着上学去了。
第一节是语文课,赵老师评讲昨天课堂作文的优劣。
自从上回叶珊创作了一篇佳作并投稿之后,她的作文水平突然地下滑到以往水准了。尽管在班上不算差,但很难说优秀。
赵老师多次劝导并费心指点,可是叶珊却毫无进步的迹象。
最终,赵老师得出一个结论:叶珊年龄太小,生活阅历和情感智慧还不足以支撑起她的写作。
因此,叶珊再也不需要熬夜誊写稿件了,这可真是太好了。她在写作文上故意摆烂,但身体姿态却极为认真地听老师表扬着其它同学。
“汪小亮同学写的《向一休哥学习》很不错!”
《聪明的一休哥》是时下男孩最喜欢的动画片,其火爆程度相当于九十年代的《宇宙英雄奥特曼》。
大家向汪小亮投去敬佩的眼神。
他谦虚地回以微笑。
“但是,汪小亮,你摘抄主题歌词就算了,啊,什么‘开动脑筋啊,困难重重,你毫不介意,毫不介意,毫不介意’……你嚎那么多遍,是干什么?”
“老师!”汪小亮站起来,委屈地表示:“歌就是这么唱的……”
他不由分说地唱起来,引得一帮男生跟着唱:
“……你毫不介意,爱惜时光,学习知识,同情弱者,不怕邪恶……格叽格叽……”
赵老师“啪”一拍桌子,“停停停!”
“就这里,什么咯叽?汪小亮你说,你割什么鸡?!”
汪小亮一脸的无辜:“赵老师,那是我隔壁哈叔叔教我写的,他说杀坏人就跟割鸡脖子一样!”
难道是哈新民叔叔故意捉弄自己?汪小亮心中疑惑。
其实并不是。哈新民是真心想指点他一番。
哈新民自诩多年来接受地摊文学熏陶,知识储备远高于同镇青年的平均水平,断然不会瞎指点。
赵老师不耐烦地摆摆手,将汪小亮作文本往下一扔,让前排同学往后传。
同学们看到红圈圈标注出来的错处,有的不明所以,有的捂着嘴笑。
下课了,赵老师刚走出教室没多久,有一个戴口罩的男生站到了叶珊面前。
“把我的东西交出来!”
就像是一只沙哑的猫头鹰在深夜的树林中对猎物发出恐吓,嗓音中充满了一种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冷酷和丑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