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建民的奔驰大g被从虎口山水库拖出来的时候,海州市公安局就立了案。但透出来的口风是按自杀案件处理。
海州的事,希同福压的住。让希同福喘不来气的是省纪委一支调查组也不打招呼的进驻了海州,虽说目标是查处迎宾大道建设项目中是否存在贪污腐败问题,但目标不言自明。因此希同福安排人对调查组进行密切监视。
吕白被派到海州压力自然不小,这是他第一次带队查一个厅级单位问题。
吕白今年三十五岁,已经是正处级干部了。早年毕业于上海交大的金融与财会学院,挂着博士头衔择业的他被江南省看中,以选调生身份进入体制内,先是在省委办公厅,后被选调到纪委专门负责经济领域里复杂的反贪污案件。
别看年纪轻轻早已是身经百战,近年来轰动江南省的几大经典案件的告破均有吕白精干的身影,他经常被当成利剑借调到兄弟省份攻关,中纪委也调用过他多次,这次从某直辖市办案刚回来就被派到了海州。
刚到海州,希同福书记就亲自接见了他,两人在书记办公室谈了将近一个小时。此时办公室又来了一位客人,他是市检察院检察长袁尚典。这是希同福专门叫来和吕白叙旧的。
果然,吕白看到袁尚典哈哈大笑,“师哥,没想到在这里能碰见你。”
“小师弟别来无恙啊,咱俩师从顾谈教授学金融,我到了检察院,你到了纪委,都算是相聚政法口了,没一个继承他的衣钵的,顾老师想必也欲哭无泪了。”
希同福笑了,“都是为国操劳,马上赶上饭时了,走吧今天我请客,请二位到吕忠文化菜馆搓一顿,咱们边吃边聊。”
吕白赶忙推辞,“我们组里有工作餐,海州方面的宴会我不便参加。”
希同福脸面有些挂不住。袁尚典赶紧接过话。“今天我个人请客,师弟好不容易来一回,这个地主之谊我得尽到啊。”
再推辞,就是真不给师哥面子了。袁尚典这个师哥在学弟学妹们中威信很高。吕白只好答应“我这是赶上本家菜了。”
袁尚典嘿嘿一笑,“你这本家菜海州城可是名不虚传呐。”
三人说笑着上了袁尚典的车。袁尚典觉得很有面子,吕白轻易不吃请。
检察长和书记来就餐,老板吕忠亲自下厨,一阵厨房交响乐过后就出了一桌子地道的淮海菜。
“尽管放心吃,绝对的淮海菜,我在淮海市南山古黄河畔包了一千多亩地,好水好地出好菜,别看普通,你在别地还真吃不到这地道菜。”
吕忠出神入化的厨艺绝活,满满一桌子九个菜那叫一个色香味艺俱绝。三个时令小菜是凉拌黄瓜拍西红柿、醉蟹黄和鲜蒜泥鸡蛋,黄瓜的清脆爽口,西红柿的甜酸搭配的绝妙口感让几个人不禁拍案叫绝。
袁尚典有些感动“老吕啊,绝对我小时候的味道啊。民以食为天,咱中国自古最讲究饮食文化了,现在咱老百姓都有钱了,可味道却没有了。唉,现在你是有钱也吃不到这个味啊,你是个有心人,不发财都难。”
吕白也很惊异如此普通的食材居然出来令人难以停筷的味道。
“我现在才知道以前吃的满嘴里是工业味,怪不得吃什么都不得劲不尽兴呢。”
客人吃的满意希同福很高兴,他指着桌子上的醉蟹黄仔说“再尝尝这个特色菜产吧,麦黄蟹黄仔,这个菜才是你有钱也买不到的,它只产与于泇水流域短短的几公里的河畔麦地边的姜沙石头疙沟埂。”
吕白听了饶有兴致的用勺子舀了一点蟹黄仔放在嘴里,一碰到舌蕾的温度时醉熟到刚刚好的蟹黄仔就爆炸起来,鲜香肆溢。
看着吕白十分意外的感受后吕忠很得意,“这醉蟹黄仔做法,我还是在武原学来的,还是宗兴邦同志发明的唻。”
众人很惊讶,都问吕忠是怎么和宗兴邦认识的。
“还不是省委提倡缩减公款吃喝,宗兴邦为了在有限的伙食标准内开发了一些淮海土菜。既没有超标,还丰富了淮海菜系,我真佩服这个人。”
希同福哈哈大笑,“你不佩服也不行啊,人家年纪轻轻就做到了副部。来吧,咱喝一杯。”
几人开始品酒聊天,接下来吕忠适时的陆续上了热菜,鲜蚕豆炒回锅肉、红辣椒炒鸭蛋、爆炒河虾、辣炒河螺肉、鲜红土豆片熬山芋粉丝鸡蛋、压轴的当然是镇店大菜泥鳅豆腐,吃的三人很是尽兴。饭毕,吕忠上了餐后茶鲜榨西瓜汁。
三个人吃完饭,坐在旁边的软藤椅里休息。袁尚典就开始说开了“迎宾大道案,一开始我们检察院也介入了,没想到市交通局局长曹鸿芳在被我们通知他来谈话的路上突发心梗死了。事情就搁置下来了。”
吕白赶紧说。“师哥,今天是叙旧,工作就不谈了。”
“啊,哈哈哈哈,好,好吧。”
吕白虽然尊敬袁尚典,但袁尚典是海州市的检察院检察长,能不能靠的住,还真拿不准。
一行三人扯了半天闲篇后也就无趣的散了。看着吕白打车走远了,希同福对着袁尚典叹道,“你这个学弟不简单呐,风刮不进,水泼不进。”
“书记放心,他拿不到什么实质的证据。”
“万事小心为妙。”
希同福一语成谶。他在海州一手遮天,出了海州地盘,他这块云就遮不住了。在淮海刑大,老管吐口了,他要检举揭发一个大案。“我要是说出一个杀人案,你们会不会放了我?”
市公安局局长赵兵拿到老管的口供有些不能自已,他颤抖着拨了书记白海涛的电话。
白海涛愣了半天,“老赵,你的消息靠谱么?别闹出大乌龙来。”
“绝对靠谱,老管去海州虎口峰盗古墓,目睹了希同福杀人全过程,并亲眼看见希同福开着那辆别克车走了,我们和海州方面联系过了,那辆车是他老婆开的。”
白海涛一愣,“你和海州联系过了?”
“对啊,不然我也不敢给你汇报。”
“你呀你呀,你明显犯了兵家大忌了,希同福的地盘,你动一动他都会很快知道消息。”
“不至于吧,这么小的一件事,不会惊动他吧。”
“你就是榆木脑袋!我得马上给省委汇报。”
吕白接到立刻控制希同福的命令后,马上带人去希同福的住所,可惜晚了一步。
希同福消失了。
吕白立即发出对希同福的边控禁令。只要你跑不出国,早晚得逮到你。
一连两个月都没找到希同福的下落。这伙计就像人间蒸发一样。
吕白耗了两个月,没有查出希同福的赃款所在,人赃俱无获,这可麻烦了。自己都认为再这样耗下去,领导对他的最后一点信任将消失殆尽。他决定再去希同福的老家碰一碰运气。
希同福老家在靠近金陵的安徽一个小村子。村子小的只有六户人家。希同福老家很破旧,院里大树参天,遮挡的更阴森。
吕白跨进大院时,两只乌鸦被惊的发出慎人的低长啊声,让人觉得这里像深山老林。
小瓦房门被推开,一股发霉的气味扑面而来,涌呛到鼻喉让人窒息。
吕白掏出手机借着微弱的屏幕光摸索着拉开了照明灯的电门开关,整个屋内被45瓦的老灯泡映射的一片暖黄。
四面的墙上有一些涂鸦,那是当年希同福读书时随手记下的箴言妙语。
打量着这个有些狭隘的小屋子,墙角都堆砌着墙壁掉下来的白灰墙皮,吕白不相信叱咤风云的市委书记能在这样的地方待上一个小时?村里人说他不止一次的在这里过夜?!
床边有一张一页发黄的终南山风景明信片好像才被人擦拭过,冬日风雪掩映下的终南山是一幅唯美而飘渺的古典水墨画,撕扯下来背面有一首娟秀飘逸的小诗:
悠然南山雏菊香,
峰峪静坐云起落。
思君与来共双修,
闲看溪潭映日月。
诗的末尾落着01364数字。吕白猜测那是日期,但一个人在十几年前的明信片上加上数字,这一定是特殊的事情。吕白将这张明信片带回工作中。
组里人猜测,希同福有可能遁到终南山当隐者以躲避逐捕。《空谷幽兰》里的终南山人皆羡慕。天下修道,终南为冠。
至于这串01364,一时还无人解透,来送盒饭的小哥听到大伙念叨01364,脱口而出,“你们研究哪支股票,发财搭上我啊,哎不对啊,我们沪深股票代码是六位数,你这少了一位,难道是港股?港股我可炒不了。”
一人点醒梦中人,有人赶紧打开新浪财经网页,将这组数字打了进去,跳出一个金陵电子。想必这个希同福将钱润到了香港。
众人精神大振,吕白想了半天,说到,“看起来我们要到终南山试一试大海捞针了。”
万壑树参天,千山响杜鹃。山中一夜雨,树杪百重泉。千里之外的终南山也在布谷鸟的鸣唱中迎来了盛夏,终南山好风光,千峰碧屏,万谷深幽,急溪静潭,令人陶醉。
唐代诗人李白写道:“
出门见南山,
引领意无限。
秀色难为名,
苍翠日在眼。
有时白云起,
天际自舒卷。
心中与之然,
托兴每不浅。”
素有“仙都”、“洞天之冠”和“天下第一福地”的美称,终南山历代多隐士,至今仍有五千多隐士在此修行,其实它离尘世并不远,民间最富盛名的对联:“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里的南山说的就是终南山。
吕白正在终南山深处廖无人烟的沟沟壑壑寻找隐士,游山玩水是一个心情,山越陡峻、沟越幽壑越好,而寻人,却是另外一种心情,看到那峻山幽壑就头皮发麻。
吕白的双脚早已被磨起了无数个泡,一走路就疼的要命,每遇到一个隐居的石土柴屋他都祈祷希同福就隐匿在这里,乖乖的等待他的到来。
见识了近千位形形色色的隐士之后也没发现希同福的毫毛踪迹。
累极了,坐在山顶上吕白开始喝水,山风猛烈还带着一股阴阴的寒,刚才还大汗淋漓的他现在觉得有点寒意。看着万山起伏,吕白的心情跌落到了极点,这何年何月能踏遍这纵横的山峦沟壑?
索性躺了下来,坚硬的花岗岩有些硌背。吕白将背包堆在头边挡风。妈的,我也想在这里修行下来,过着不理世事,云淡风轻的日子。
吕白在树下躺了半天,查看自己的物资够不够下午的开销,将香烟、打火机、水、面包、衣物,手机摊铺开查验,猛然他心跳加快起来,我吕白在山上待一天都得为给养发愁,他希同福也不是仙人,整年累月在山上隐着必然得有稳定的给养才对。
看着明信片上那个邮戳,说不定就是希同福十几年前旅游时上山前的落脚点,这多年过去了,他希同福会不会再上故地呢,那么上了山以后给养会不会也要从这里顾人往上供呢?
第二天天刚亮吕白就按图索骥来到了峪龙沟邮政所,邮政所面前排满了上山的挑夫。邮政所旁边的一个超市生意不是一般的火爆,挑夫们在这里将超市里的柴米油盐酱醋茶甚至建筑材料打包肩挑背扛的运到散落到山里角角落落的隐士家。
吕白心里一阵暗喜急忙掏出手机将希同福的照片挨个给挑夫们看,一长串人龙溜下来除了摇头就是不认识。
吕白刚燃起的希望瞬间就被泼灭了火,他沮丧极了。一屁股坐在斑驳的水泥台阶前。
这个山乡小村镇,一条狭长的村道逶迤在山峪里,挨着公路两边张起二或三层的楼房,一眼望两穿,不过百十户人家,大部分以种植贩卖草药为生,生活还算富裕,那些挑夫都是附近一些村子讨生计的苦力,挣得是辛苦钱,一天进个百八十的贴补家用,辛苦是辛苦但个个都很乐呵。两百多斤的东西背起来就走,刚才还熙熙攘攘的挑夫转眼间走的一干二净。
看起来又白跑一趟。
吕白正琢磨着找个地方吃早点,就听见超市的老板娘喊“老赵头你走不走,这路程可就你远哈。”
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应声跑过来“这就走,刚送孩子上学校去呢,这不快高考了嘛,我得多给孩子挣点钱。还能再多揽点货送么?”
得到否定的答案他才略显遗憾的背起他那份沉重的挑担走了。
吕白想起刚才好像没有问过这个老赵头。便追上去“大哥,打听个人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老赵头看着手机,“太模糊了。看不清。”
老赵头这趟货就是给希同福送的。但是他不是一个多事的人,话未停,脚不停步的往前走。
吕白急了“老哥哥,我不让你白带路。”
老赵头站住了脚。
“只要你能帮我找到他,我付你500块。”
吕白当场掏出五张红票子摇着“现点现的。”
老赵头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头,黑红的脸上挂着朴实的笑“其实我不该管闲事的。”
其实老赵头听口音已经知道他和希同福是一个地方的人了。
吕白把钱硬给老赵头塞进了口袋,“你只要把我带到附近就行。”
“那好嘛!”
老赵头心里很高兴这可是他一个星期才能挣上来的钱。
一路上老赵头讲希同福的故事“他嘛就不是个修行的人,你看他那屋子修的跟城里人的别墅样,水电气齐活,那太阳能电池板我可背了整整两个礼拜,嘿,那屋里的家电都是那玩意发出的电供的。会享受呢,跑那么好的地方躲着能不舒服嘛,不过人家挣钱也快也轻松,摆弄一个电脑上花花绿绿的东西都能挣钱。”
“那是炒股。”
老赵头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说以后也让儿子干这行“就是不知道那小子是不是那块料。”
有人做伴行路短,将近六个小时的路程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头,一个更加偏僻的山沟内一堵高大斑驳爬满绿藤的石墙封住了沟,整座石墙已经和周围的山体浑然一体了,不到近前你是无法发现的。穿过跺口豁然开朗,一大片草坪修剪的整整齐齐,一座高大的房子掩映在大树下。
老赵头说就是这了。
吕白说谢了,让老赵头先去送货。
约莫二十分钟,老赵头出来跟他讲,“人就在院子里,你们的恩怨与我无关。”
“多谢老哥,你忙你的去吧。”
老赵头走了。
吕白进来的时候希同福正舒服的躺在藤椅上读史呢。
看见吕白进来,希同福也没感到意外只轻轻的说了声“该来的总该要来。嫣红,来客了。”
一位绝色女子怀着沉重的身子出了门,看起来有七八个月的样子了。
希同福笑了,“你来的正好,我们正欲下山到西安生产呢,山里再好总不能把孩子生在这里吧。”
“那走吧!”
希同福案全线开花。
高强那边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