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金陵已经热透了,高湿高热让娇嫩的花儿都往春里赶,不愿意往这个月份里凑。
但金陵不寂寞,倔强而浑身布满了毒劲的夹竹桃,偏要在这个季节开的红花灼灼,胜似桃花,并在街角旮旯里开出成片成片的花墙。
一场暴雨洗过整座城,
人和狗都不再躁动,
任由夹竹桃花肆意的绽放,
芬芳渲溢街街巷巷,
它又仿佛云手般地隐,
隐在法桐的身影后,
任那来做客的香樟,
任性的绿了满城的荫。
兴邦知道高强一定在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因为儿子跟他讲,通过几天没日没夜的计算,他发现五星集团通过极其巧妙的财务技巧将集团将近二百亿资金洗了出去,且去向不明。
“老爸,这是我见过的最复杂的资金流转局,对方一定是个顶尖高手。”
兴邦心里一惊,马上对儿子说,“这件事除了你爹我,千万不要跟第二个人说,你把它咽到肚子里。”
兴邦知道高强的能力,但是他要这么多钱干什么用呐?人心啊,太可怕了!至于人家打什么牌,兴邦想了两天也没琢磨出来。
暴雨停后,兴邦头脑就像要爆炸一样,啥工作也干不了,他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焦躁,带着罗汉平出去走走。
“走吧,跟着出去透透气。”
“您不午睡了?”
“今天啊,睡是睡不着啦!去清凉山,不要叫车,走两步挺好的。”
两人顺着西康路走到清凉山山脚下,就浑身是汗,人只要一出汗,就感觉舒服一点,兴邦觉得脑袋不那么涨了。“汉平啊,我看咱俩得比一比谁先跑到山顶。”
“比就比,我以前可是校长跑冠军。”
“哈哈,我上大学那会可是校里的铁人。到底是冠军厉害还是铁人厉害今天得分个高低出来。”
真跑起来,铁人速度还是不如冠军,十分钟后,汉平拉他二百米开外了,等到兴邦爬到山腰上的清凉寺时,罗汉平已经坐在石板路上喘了三分钟了。
“不行了,书记,我只能跑到这里了。”
“哈哈哈,这就不容易了,你小子有实力。”
“前面有个小卖部,我去给你买点水去。”
罗汉平走后,兴邦一个人坐在清凉寺边的一个小门边大喘气。门里是放鹤僧舍,住着一个守舍的耄耋老僧。老僧在院里念了几句话:
峭岩飞苍木,
老僧独对天。
佛门形胜地,
龙藏云隐间。
灯下观画画不全,
潜龙勿潜需在田,
待到绿盈山河岸,
直御鹤风九重天。
兴邦觉得这首诗实在太有哲理了,就敲门进了院。“大师修行有德,我这个闲人打搅了,您刚才的话我能记下来嘛?”
“施主,拿去吧,但愿对你有所帮助。”
原来老僧是边吟边书。一张六分半生熟的原生宣纸上龙游着二十八个字。
“大师对此做何解读?或者这首诗该有一个名字。”
“就叫它《势》吧,守正出奇,是正势,偏出奇,破势!”
“多谢,敢问大师法号?”
“阿弥陀佛,不说也罢,施主请回吧,贫僧该打坐了。”
“多有打扰,告辞。”
兴邦小心合上门,走上了台阶,看见罗汉平拿了两瓶崂山百花蛇草水过来。
“哎,这是什么水?”
“店主说清热解毒的,喝了会神清气爽。”
“好家伙,你真敢信。”
“尝试一下呗,有时候人就会无心插柳柳成荫。”
“哎,你别说,你这句话挺有意思。”
兴邦看了一下水的生产日期,还挺新的,便放心拧开瓶盖一股脑灌下去。
也许是刚才跑步出汗的作用,也许是百花蛇草水的功效,反正到了山下面兴邦是精神大振,脑袋一点也不胀疼了。
“行,汉平,你立了一大功,我给你看一幅字,你开开眼吧。”
罗汉平嘴里感叹着,“好字,好句,怎么我觉得这字那么熟悉呢?”
“你觉得熟悉的事多了,有时候感觉是一种错觉。”
罗汉平终于想起来这个老和尚是谁了,兴奋的要命,“你真是幸运,碰到了奇僧云游禅师。”
“云游禅师师从幻游大师,一生一衲、一杖、一笠、一钟行遍天下。他的师傅,师哥均曾任过佛教会长,唯他一生云游天下,精修禅宗五宗,强调顿悟。”
“我不懂佛法,但他这幅字我是极其喜欢的。”
兴邦将字用磁吸贴固定在白板上。他尤为欣赏这句词:
灯下观画画不全,潜龙勿潜需在田。
他静静看着这段词,陷入沉思,他已经不可避免的陷入了高强的一个局,尽管他无意与人斗,但身在田间不可不耕。高强是个谋略大师,如果这个人攻击,一定是棋出险招攻击兴邦的灯下黑。
兴邦突然浑身像触电一样,思路轰然爆发,他知道了高强那笔钱大概的用意了。
对方肯定是要在资本市场收购沿海开发集团的上市公司,将他在沿海开发集团十年的心血一举吃下。
一个官员有几个十年呢!如果对方轻而易举的吞了你十年的成果,并肆意的窥视你十年来的打理桩桩件件工作,想想便不寒而栗。
兴邦马上拿起电话打给沿海开发集团的董事长李斯。“李斯啊,看好你的地盘,有人想把你的饭碗连盆带碗一并端了去!”
“谁这么大胆?”
“你先把集团几个上市公司查一遍再说。”
“好。”
省委大院的停车场,李斯打开车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心急火燎的跑上南坡进了书记楼,他要去办一件要紧的事。
李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不能不着急,再不采取措施,沿海开发集团控股的华融银行眼看就要成为别人桌上的主菜了。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不但经过精心策划且有极高明的公司在幕后操盘,华融银行已经被悄无声息的填进这帮金融大鳄的嘴里,就差那最后合嘴一咬了。
李斯最近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华融岛的开发上了,没想到后院被人家盯上了,可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只黄雀隐藏的不是一般的深,几乎是隐形了,藏之深,谋略之高,野心之毒辣已经到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地步了。
李斯发现其中的端倪来源于他案头上的几份毫无关联的年报。
十天前兴邦安排他详细排查公司财务报表,用放大镜排查上市公司的“隐雷”。他才读出一篇“惊雷”来。
华融银行的年报初读罢,李斯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异常,只是中海信托四七六号信托计划进入了公司的十大股东名单。
上午九点后,李斯照常给自己倒了杯云雾茶,开始盯盘。今天华融银行盘面走势很诡异,似乎有人在故意压盘阻止股价上扬在底部密集的小单吸货。
敏感的李斯叫来证券部的徐晨。
徐晨是上海财经大学证券与期货学院的硕士高材生。别看年纪不大,已有多年的操盘经验。历经数百次战役历练,过手的资金已在n亿以上规模,在强手如林的国内操盘界也是个中翘楚,是神一样的存在。若不是厌倦一线生活归隐故乡,沿海集团还得不到这样的绝世高手。
瘦高个徐晨顶着一副金丝眼镜趿拉着拖鞋,就进了董事长办公室,他一向不修边幅且不善应酬,似不食人间烟火般不懂这个纷杂的社会。其人际交际不是一般的糟糕,但徐晨毫不在乎,像一个野蛮人般追寻极端自我的舒适而忽略他人之感受。
徐晨广被人所诟病,久矣。
李斯是个大度的人,把世事看的很透,内心深处也不太在乎虚头巴脑的东西。徐晨礼节上的小毛病对于秉持有容乃大的的李斯来说无足挂齿,两人相处的倒也融洽。
“今天来请你盯这个盘。”
徐晨笑笑,也不说话,凝神盯着盘。恍地他笑了,对李斯说“李董,这是五道口的风格!”
李斯一愣“你这么肯定?”
“嗨,我和他们对决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两军对垒不分仲伯。要说这也是一帮能拼的家伙,名师出高徒嘛!其派精于下云手与无形。”
李斯立刻就想到了云龙的影子,五道口、名师、云手!刹那间他心如寒栗。赶紧把华融银行的几家大股东的年报拿来翻看,虽然他故作沉静徐晨还是在盘面上看出的凶险。
“李董,要不要反击?”
李斯苦笑“反击?我们现在怕是最后一战了。如果有人恶意收购,你会怎么做?”
徐晨咬牙切齿“那我只好启用毒丸计划了。”
李斯把几家股东公司的报表分给徐晨几份两人分工协作,他们知道对方如果想致己于死地只能在这几家股东身上下手,仅仅在二级市场上动作是兴不起什么风浪的,何况那样代价太大,明里作战,沿海集团岂能让他们得手?
徐晨毕竟精于此道,他很快率先在润夏集团的年报上看出了端倪。
徐晨发现,在润夏集团对外投资列表中,其最重要的一块战略投资,即对华融银行的10%的股权投资而设立的三好投资公司已经被移出了投资表,徐晨马上判断出问题来了,三好投资公司这个润夏集团当初特意成立的装华融银行这笔投资的壳公司已经易主了!
“李董,我们可能要遭遇滑铁卢了。”
“哼哼,你是那种束手就擒的人么?”
“哈哈哈,我自诩胜天半子,何时怕过人!”
“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这个将才该显显身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