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福安令人架红衣大炮轰炸袁承天、公输止和赵碧儿三人,只见轰炸之后,雪山大雪纷飞之后,不见三人踪迹,只见裸露的山石,可见这红衣大炮之威力如此惊人。
红智上人见此情此景,觉得三人一定是被炸得灰飞烟灭,不复存在,因为他们三人身后是万仞之悬崖,便是在大炮轰炸之前,跃身下去也只有死无葬身之地,决难逃出生天!多福安道:“这袁承天杀了苏和泰,本来我要拿他送到伊犁将军苏宁杰手上,让他处罚,不料他们竟死不降,也算是个英雄!——只是苏将军那里却是无法交代?”红智上人道:“四阿哥不必多虑,现在周边百里之内皆是昆仑派掌管,何不命傅掌门下令,让手下门人弟子四下寻找三人下落,正所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谁教这袁承天是你们昆仑派弟子,又是你这位掌门师兄的师弟呢?统同难脱干系!——再者他们昆仑弟孑都身有轻功,非咱们兵士所能,做事寻人事半功倍,四阿哥你以为本座这建议如何?”
多福安听他一番说话,头头是道,不无道理,便依计而行。
那一声惊天动地的轰炸过去,四下雪花四溅,久久不绝,声响回响不绝,在山谷中回荡。袁承天他们三人早先见到那一干兵士要开炮轰炸,便跃身下悬崖,心中只一个念头,便死也要死得清清白白,也不可以玷污了这白雪。
公输止无手无足,只有头脑,行动便多有不便,不如袁承天和赵碧儿手脚并用,便见灵便轻灵,宛转如意。袁承天下坠之时不忘伸手去拿那公输止,只是一无着处,原来公输止身上衣服本少,受力便小下坠之势便为快速,所以袁承天一手拿空,那公输止先他一步下落,先前他行动皆靠那些木傀儡机关,而今一旦失去便仓卒间不知所以,所以他重重跌落,身体撞在一块突兀的大石之上,立时鲜血直流。袁承天见状,便运气下沉,眼见落地身子在半空中轻灵灵一个转身,左脚踢右足,这才下缓之势,但平安落地不伤分毫,抬头见赵碧儿衣衫飘飘落来,怕她受伤,便双掌送出,身子上跃,轻轻接着赵碧儿软软的身子。赵碧儿此时早已骇的神情迷离,见袁承天施手救了自己,被他这样抱着,有种异样的感觉,心中忽萌一个念头:这一生一世被他抱着永不分离该有多好?只是美梦总容易碎灭。
袁承天将她轻轻放下,便自去查看公输止,只见他已是命在倾刻。他见袁承天走来,用尽余力说道:“袁公子,我死之后,将我葬在这雪下便是,……只是……”他说话已是十分吃力,又道:“在这谷底前方有株大松树,松树其旁有一块圆石,你用双掌拍开,此石便自行旋转,石后……”他又稍歇一会,又说道:“石后是个山洞,洞有有几只大木鸢,公子你们操动木鸢两翅之下的机关,便可以飞离此地……”袁承天道:“前辈,你不会死的……”公输止笑道:“世人畏死,而不知生之艰难,死之快乐,也许只有死去之人才会明白!”袁承天的眼泪禁不住落下来。赵碧儿也是伤感无已,用衣袖揾泪。公输止道:“人生世间皆有生死,不必悲伤……”袁承天道:“可是我却放不下这执念……”公输止笑道:“公子,将来总会明白……”袁承天再要说话,只见他头一摆,已然殁去,脸上殊无痛苦,露出欢喜的容颜,也许他是世外高人,参透“今日大欢喜,舍却臭皮囊!”
赵碧儿见袁承天犹自伤心,便说道:“阿天,现在也不是伤心的时候,咱们还要出去,我担心爹爹和娘亲有难!大师兄未始不会囚禁他们,我好担心!”袁承天心想碧儿所言极是,便徒手掘雪,将这公输止尸体投进去,又覆以大雪,然后恭恭敬敬向这墓冢叩头,说道:“全是晚辈不肖,害的前辈命丧此间,可是晚辈罪该担当,难辞其咎。”赵碧儿见他说的出自肺腑,心想:阿天的命格是天煞孤星,以至累及周遭之人——最早是爹娘,接下来便是昆仑派有难,复明社丘帮主在宁古塔大城自裁,以谢天下,这看似是他个人行为,然则如果不是袁承天厕身其间,似乎他也不会死去,而今又让这公输止横遭不测,昆仑派又陷入争斗,大师兄夺取掌门之位,投身于清廷,已然和天下反清复明的英雄成了仇雠,这可不是阿天造成的,如果当初不是爹爹收他入本门,那么大师兄焉为因爱生恨,痛恨爹爹有意将掌门之位传于这位入门最晚的小师弟!
袁承天和赵碧儿二人操控大木鸢,飞上崖去,只见雪地白茫茫,只见许多人的足迹向伊犁城的方向而去。这时赵碧儿肚中饥饿,不由地咕噜噜地响。袁承天见四下白茫茫,似乎一望无际,二人待要行走已是筋疲力尽,如果再驾木鸢已是不能,因为适才二人飞上悬崖之时,由于赵碧儿一时好奇,拔动机关这木鸢方向便失去控制,竟而不受操控一头撞在一块兀地面的大石之上,竟将这木鸢撞个纷碎,不能再次升空,所以二人似乎只有在雪地徒步而走,除此之外似乎也别无它途。此时二人又饥肠辘辘,可说雪上加霜。赵碧儿暗暗悔恨自己一时好奇,竟而毁了这木鸢,否则二人可以驾它回转昆仑,还有拔乱反正的希望,不让大师兄奸谋得逞,让昆仑声名受损,而今可好,两个人似乎只有在这白茫茫雪地行走。
袁承天抬头见头顶盘旋着几只硕大的秃鹫,往向张望,时不时作俯冲状,似乎要择人而噬,——要知要一只硕大的秃鹫体重可达百斤,两翼伸展开来几乎有丈余,而且性情凶猛,专食死尸,它长长的嘴瓜最为厉害,有时竟可俯冲而下,将一只羊抓到天空,再行抛下将它摔死,然后分食,其性情如此残忍。赵碧儿见头顶之上高高盘旋着的秃鹫,心中难免栗六,很是不安。袁承天见她花容失色,便极力安慰她不要害怕,还有他!赵碧儿见袁承天坚定的神情这才放下心来,心想我这样一来,阿天是不是心底里笑我柔弱,不似他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慨?
袁承天将一块大大的木板放在脚下,一手揽腰抱着碧儿。碧儿不知他此意何内,竟而心跳加快,仿佛有小鹿在撞,脸也红了起来。袁承天已然掌控方向,足下用力向大雪山下方滑去,原来他是以木板为雪犁,在雪地滑动,这样行动迅速,可以免了二人徒步行走的艰难,也可以聚集内息,以对付天空中那几只可恶的秃鹫。只是赵碧儿会错了意,见袁承天目光炯炯,看着前方雪地之上有无障碍物,以足调整滑行的方向,——自来袁承天久在这雪域高原,对这雪犁自是得应手,先前他便一个人偷偷出来滑雪偷玩,旁得师兄师弟却都一个个潜心习练本门心法,独他喜欢一个人在漫天大雪之上,一个人心无所系,一个人孤零零,看那高高在上的苍穹,飘着大雪,竟有一种与世隔绝的千古况味!他喜欢一个人孤独来去,喜欢在寂寞中寻找自我,也许旁人从来看他如同怪物,其做事行止不近人情,然则鬼有千面,人有万种,各各行为各不相同,所以世上有人忠义乾坤,肝胆昆仑;有人行为卑劣,为了一己之私尽可诛杀同门,为功名荣华可以抛弃高洁的采守,只是为了一己之私,可说是可卑可耻!
一路由上而下,向着山趾滑行。天下的秃鹫鸣叫不休,似乎也是大雪天久不觅食,饿得发慌,见到雪地之上有人便要啄食,只是袁承天和碧儿二人在雪地滑行飘忽不定,它们便难以俯冲啄食,但是依旧不放弃,在空中盘旋,如影随形追击二人,似乎不得手不罢休。
碧儿紧紧抱着袁承天的腰部,侧脸可见阿天的大大的眼晴,一刻也不停歇,全神贯注看着前方,似乎对头顶盘旋的秃鹫视而不见,其实不是视而不见,因为此时雪犁滑行,不得分神,否则一旦方向失控,撞上山石非粉身碎骨不可。
渐行渐远,滑行到一处较为平坦之处,正有几株松树间或有无花果,只是无花果树尚未萌芽,松树却是松针碧绿。袁承天停打住,在一块大石上坐上,喘了口气,抬头见那无花果树枝桠间还有去年的果实,只是经过一年风吹日晒,果实已是干瘪了,但是还可以吃的。袁承天伸手摘了几颗,对碧儿道:“碧儿,你吃不吃?”碧儿见这果实落了灰尘,而且干瘪的难看,摇头自然是不愿意吃。袁承天用雪水将之外面污泥洗去,将一颗放在囗中嚼了起来。碧儿见他吃得津津有味,不由好奇问道:“有这样好吃么?”袁承天不无伤感道:“从来穷人家的孩子还有的选择么?”他似乎又想起自己以前苦难的境遇,又喃喃说道:“碧儿,非是我悲天悯人,实则是对苦难感同身受!天下众生皆是苦!以前我未入师父门墙,在世间讨生活,有好心的大叔和大婶将馒头给我,其实他们的生活本已捉襟见肘,可是还给我吃的,他们都是可怜人,也有朱门大户,他们驱赶我,有时却将馊的馒头和饭食给我这个小乞丐,在他们眼中是施舍了大慈悲,世间人情冷暖也不过如此吧?每当我灰心丧气,万念俱灰时,便眼前闪现已逝去的爹娘,娘亲在临殁时便说‘孩儿你要做一个坚强的男子汉,莫被困难打倒!’爹爹也在临殁前苦苦交代‘天儿,你不可以自暴自弃,因为你是袁门后人,千万不可以自己瞧自己不起,不做一个懦弱的人,要记住民族大义,汉人不懦弱!’”他便将这话牢牢记在心中,他便是在生死忧患之中也不气馁,也不退缩,皆因他是袁门后人,不可以浑浑噩噩与世人同悲!
赵碧儿听他说得可悲,不由得也伤心起来,晴睛红红的,似乎也要哭泣起来,原来世上之人的情感皆是脆弱的可怜。她竟伏在袁承天肩臂嘤嘤哭了起来,是为了殁去的娘亲,她好想见她一面,因为碧儿在这尘世上一个人好孤单,没人疼没人爱,纵有爹爹,可是他那里知道女儿心中的苦和泪?
赵碧儿这时接过袁承天递过来的无花果,心想:原来阿天心中藏着这么多的苦难,——不为人知的苦难!这也是他为何时时显露出孤独凄凉的情景!袁承天看着赵碧儿将这无花果吃了,心中升起一股暖意!
忽然天空盘旋的那几只秃鹫见袁承天二人在这雪地吃无花果,见是时机,几个秃鹫长鸣一声,向着两个人冲来,长喙向着二人头顶啄去,势要将二人啄死,分尸他们。只是它们太自以为是,要分尸袁承天二人也难。赵碧儿见状惊呼出声,伏在袁承天肩臂。袁承天运掌而出,忽地一掌向这秃鹫拍去,势挟风雷,以平生之能抵御这猛禽!
为首秃鹫凶巴巴冲来,本拟将袁承天啄食,不料一股强大劲风拍来,直震它羽毛纷飞,很是狼狈。袁承天余势不减,接着第二掌翻出,前头之势余威犹在,第二掌更见威猛,竟而将这秃鹫当场拍死,跌落在雪地之上,余下秃鹫见首脑已死,不敢再自行凶,便折回原路,向天空深处飞去,时不时长唳一声,回看袁承天二人,似乎心有不甘!
袁承天长长出了口气,忽觉胸中浊气上涌,气息经脉逆转,便自不得动弹。赵碧儿见状大惊失色,连忙拍打袁承天,怎耐他此时气息经脉逆转,非有当世之大高手出手才可以解他危难,可是放眼当下,只见白雪茫茫,那有人踪?赵碧儿的心不由沉了下去,难道天要绝人于此?
忽然白雪茫茫尽头,只见有二人步履如飞,转眼间便已至眼前。待碧儿看清二人不由惊呼出声,原来此二人非是别人,却便正是那灵蛇派的首脑白碧尘和那白凤城二人,只是心中起疑,他二人缘何来到这雪山之上。其实自那次分别之后,白凤城对这赵碧儿念兹在兹,心中脑海中满是她的影子。新近他们父子在一次外出时,撞见一队队官军向昆仑派驶去,便情知不妙,便顺手抓了一名清兵喝问原由。这清兵见白碧尘凶巴巴的样子,吓得魂飞魄散,便一五一十将此次官军在多铎王爷的四阿哥多福安统率下进攻昆仑,如果昆仑派接受朝廷诏旨,为皇上所用,那么一切全休,否则昆仑派便是灭顶之灾。白碧尘听了倒不怎么放心上,心想这昆仑派与我灵蛇派毫无交际,生死我也管不着,便一掌拍死了这名清兵,随手抛入山崖之下,为野狼所噬。白凤城见了终是心下不忍,便欲跃下山崖为其埋尸。白碧尘见了,心想:想我白碧尘一生杀人无算,没成想生子如此,真的让人大失所望,——全然不似我杀伐果断,反而优柔寡断,妇人之仁,将来终难成大事。白凤城也不理会爹爹,他下去将那清兵埋葬之后,又自跃身上崖。白碧尘要他同归灵蛇山庄。白凤城却执意要去昆仑派。白碧尘道:“只怕咱们去时,官军早已将昆仑派攻下,咱们去了也是于事无补,何必趟这浑水,自寻麻烦?”白凤城都不依不饶,因为他心念赵碧儿,便舍了白碧尘大步向昆仑山而去。白碧尘气得一拍大腿,:“城儿一向任性,既然他要去昆仑派助其一臂之力,那我也不遑多让。”于是二人便只身前往大雪山,可巧不巧正走时,眼见昆仑派便在眼前,不料竟撞见赵碧儿和袁承天二人。
白凤城心下好奇,他见袁承天不能动弹,不明所以。赵碧儿自是知晓,便央求白碧尘救下袁承天。白碧尘见她出了这个题目,并不拒绝,哈哈笑道:“好,我答应你,——只不过我还有一个附加条件,——你可要答允,否则这位袁少侠死活,于在下可不相干。”赵碧儿蛾眉一蹙,正不知他要说出什么不近人情的苛刻条件,不料白碧尘看穿她这心思,说道:“我这条件并不违背侠义道,也不是强人所难,而是一件皆大欢喜,泼天大的富贵。”白凤城见爹爹说的郑重,心中暗想:又是什么样的泼天富贵?白碧尘也不卖关子,咳嗽一声,不紧不慢,有条不紊地说道:“我只是要求赵姑娘你莫失前言,依旧做我白家的儿媳,下嫁于我城儿,这可不是皆大欢喜的事么?”赵碧儿冷冷道:“我如果说不呢?”白碧尘脸色一变,阴沉道:“那也由不得你,你要倔强我也不相强,只是你忍心看这袁少侠便此内息经脉断绝而亡么?”赵碧儿道:“你趁人之危,要挟于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白碧尘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了好一会,这才说道:“我白碧尘从来没有自认名门正派,也从来不成想做什么英雄好汉,要做就做恶人,可是在下手下从来未枉死过一个好人,杀的都是那些为害人间的无耻的奸邪小人,可不比你们昆仑派调教出的识大体,明是非的好弟子。赵姑娘须知天下多有伪君子,打着道学的幌,私下却干着杀人放火,卑劣无耻的勾当,在白某看来还不如我这强盗,我们还秉承‘盗亦有道’的规矩,而那些所谓名门正派尽做些欺世盗名的恶事?赵姑娘,咱们这便别过。”他说话一完,便要携白凤城同去,便是不再理袁承天他们二人。
白凤城此时心不甘,情不愿,口上附合爹爹的说话,只是脚下并不行走,眼睛看着赵碧儿,那意思再明白不过,是要她向白碧尘低头,否则袁承天只怕真的要死,——可是只见赵碧儿犹自看着袁承天,满眼是怜惜的神情,却对他视而不见,不觉心中酸楚,心想:原来赵姑娘从来未忘记她的这位小师弟,我在她心目之中竟可以忽略不记。他的心情说不出的五味杂陈,心想:岂难道我在赵姑娘心中竟不如他?白碧尘见白凤城迟迟不走,有些愠怒,心想:岂难道我白碧尘的儿子便不如人?
白碧尘见白凤城痴痴然的样子,一时心中不知是恨是悲。天上又飘大雪,白碧尘道:“城儿你还不走,人家心里全然没你,你还巴巴地在这干么?”白凤城此次前来昆仑派便是为了见上赵碧儿一面,可是今日一见,不如不见,心中一时万念俱灰,昔日的豪情壮志不复存在。赵碧儿见他神情沮丧,心灰意冷,心中也不由得心生怜悯,心想我如果不答应他,那么阿天势必死亡,我于心何安?便是余生也不得安宁?可是待要求肯于他,却又不能,一时彷徨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白碧尘已然看出他的心思,心想如果我和城儿真的一走,那么她势必无法可施?他倒要看看这赵碧儿能倔强到何时,便强行拉着白凤城离开。白凤城再也顾不得别的,大声道:“赵姑娘你如果再不求肯我爹爹,只怕来不及了?”赵碧儿看着袁承天,见他面色黯然,只有出的气息,无有进的气息,似乎一时半刻便会死去,心想:我难道眼睁睁看他离我而去,无动于衷?这时袁承天听他们说话,心中不知如何抉择,因为经脉逆转,已然不可以说话,所以只有一双眼晴看着碧儿,意示于她,便是自己死了她也决不可以嫁给一个她所不喜欢的人,那样她余生便会在懊悔中过活,那样岂不是很残忍?
白凤城挣脱爹爹的掌握,来到赵碧儿跟前,神情凄然低声道:“赵姑娘,你暂且委屈求全一下,全作答应,将来待袁少侠身体无恙,我便不强求于你,你可以自行离去,我绝不相强,你看好么?”赵碧儿见他求肯自己,语出真诚,全然不似做伪,不由得心想:这未始不是一个好法子,否则阿天真的要死,自己只怕将来后悔莫及。她回看阿天此时更是气息微弱,再不施以援手,只怕真的有死无生,难道自己真要眼睁睁看他死去而无动于衷么?不行,我不可以这样做!她打消自己的念头,径直来到白碧尘面前,说道:“只要前辈能救我这位小师弟,那么我情愿与白公子结为伉俪!”白碧尘拍掌笑道:“好的很,这才是识大体的好姑娘。”他又看着白凤城,说道:“择日不如撞日,那么便是今日,今日初九黄道吉日,你们这便夫妻交拜,共入洞房吧!”白凤城心中诧异:爹爹此举未免操之过急,似乎不合时宜。白碧尘从来厌恶世人那种假仁假义的作派,从来是心有所想,便宣之于口。他抬头看了一下,见不远处正有一座废弃的宅子,独立在风雪之中,显得格外刺眼!脸上显出笑容,可见他是要儿子白凤城和赵碧儿二人在此废宅成婚。白凤城心下窃喜,终于可以和赵姑娘结为伉俪,凤凰于飞,这岂不是人间美事。他情不自禁偷偷瞧向赵碧儿,只见她殊无欢颜,蛾眉低首之间尽显忧愁,仿佛此事于她非是好事,反而是件扰人心神,坏人行止的恶事,因为在她内心深处根本不喜欢这白凤城,心中只有袁承天,再无第二人,天可荒,地可老,只是此心不可移!
袁承天此时正是经脉逆转,内息乱走乱撞紧要关头,说话不得,内心焦急,只是说碧儿你不可以委身于他,否则你要痛苦一生,——可是难道要她和自己在一起——那岂不是害了她,自己是天煞孤星,一生郁郁寡欢,祸及周遭至亲之人。自己岂难道要害死她,那岂是自己所愿?——可是自己心底里却为什么不希望她下嫁于这白凤城?难道自己内心还是舍弃不下她,心心念念要与她走完这一生?可是这又不能够,如果那样,真的会死人的,自己如果喜欢她,却为何不放弃,让她委身于白凤城不好?这位白公孑可不似他爹爹白碧尘杀人无算,有时邪气横生,让人生怖。
明烛闪亮,这废宅也非十分荒凉,灶间有锅碗,大堂也不见灰尘,只是安静,似乎长久无人居住的光景。白碧尘笑呵呵让白凤城和赵碧儿二人拜堂成亲。袁承天则被丢弃在一个黑暗角落,似乎无人理睬。白碧尘见二人拜过天地,再拜高堂,更是乐不可支。白凤城得偿心愿,自不待言,只是此时赵碧儿内心有种无法言表的情感,不知是喜是悲,抑或是无奈!有时造化总是能人,让有情人不得眷属。袁承天在黑暗中看碧儿和白凤城双双入了东厢房——那是白碧尘临死起意布置的花烛洞房,他意在要碧儿不再反悔,也让白凤城得偿心愿,不再郁郁寡欢,他们似乎人人皆大欢喜,独独苦了袁承天!他知道如果碧儿不嫁白凤城,这白碧尘决然不会救自己活命?想到此处,不觉万念俱灰,便有一死百了的念头,可是不能,自己如果死了,那清心格格只怕要伤心欲绝,也不会独活世上,自己这样一来岂不是害了她?所以他虽内悲苦万状,然而却不自裁,因为心心念念为一人,所以还要坚强!
白碧尘见此间二人已拜完天地,似乎已无他事便抓起袁承天跃出废宅,几个起落之间已远离这地方,找了一块干净的大青石,将他撂在这大石之上,说道:“对不住了袁少侠,咱们便在此处运功疗伤,让老夫为你迫出体内邪气,让经脉内息重归正轨。咱们远离他们也是好事,这样便不会打挠新人大喜之日。”袁承天听他说新人大喜之日,内心如被大铁椎重重击打,说不出的悲苦万状,只觉眼中有泪,心中有苦,只想大声哭上一场,从此成为陌生人,甚而比陌生人还冷!不由万念俱灰,想着:此去青天无多路,好教人生念故人!故人已成陌生人,相见成恨泪成灰!
此时风小雪止,只见天空依旧苍茫,在这旷野之中,竟有一种与世隔绝的千古况味!竟有古人一种悲天悯人情怀,正谓: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白碧尘那知袁承天此时悲苦万状的内心,见他眉宇脸上尽是愁容,不得开心颜,仿佛其一生都在忧患挣扎中,不敢稍有懈怠,只因为生而为人,便须努力前行,那有懈怠的理由!天下众生皆是苦,无论皇帝和天下庶民,一样有不为外人道的伤心事,世间苦难谁也无法逃脱,只有在这世间苦苦前行,似乎别无他途!
雪山高原多有野狼群居,它们觅食总是倾巢而去,因为这样既使遇到虎豹一样可以群起攻之,不落下风,否则单独行动只有死的份。
白碧尘此时头顶氤氲气起,那是所耗内力所引起。袁承天此时内息归于正途,不再寒冷交替攻击内心,身体开始回暖,经脉也不再乱冲乱撞,涨红的脸色又恢回原来的样子。白碧尘见自己为他运功疗伤,已见成效,甚是欣慰,不觉收掌于怀,仰首长啸,只震的松针上的积雪纷纷落下。雪地中十几只野狼被这啸声吓得,纷纷四下奔逃,不再巡逡在左近,也打消吃人的念头!
白碧尘刚要提起袁承天离开此间,忽然那废宅方向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白碧尘心下大惊,因为听声音似乎便是儿子白凤城所发的惨叫,便顾不得袁承天,提足跃身向那废宅而去。只见大雪地上只留下点点足迹,向那废宅而去。袁承天心想难道是……他不敢想下去……碧儿不是心肠歹毒的人,那么那声凄厉的惨叫声确实是白凤城所发的,那么废宅一定出了事情,自己怎可置身世外,便要提足前行,怎奈刚刚恢复内力,所以脚下软绵绵,一无所着,心中便着急。
忽然一只大手拿他肩臂,起纵之间已是十余丈外。此人在雪地行走,竟无脚印,可见这是极上乘的轻功身法——踏雪无痕,最为厉害,一般人决难练到此种境界,非是先天资质异于常人之辈才可练得。袁承天见这人一身黑衣,头上是黑布裹头,只露两只眼睛,闪着凌厉的光芒,摄人心魄。袁承天道:“前辈,你要带晚辈去那里?”这黑衣人却不作答。不一刻二人来到那废宅,只见大堂明烛还亮着,只见白碧尘正伏在白凤城尸身上痛哭!袁承天心中惊诧,不过半个时辰,竟而人鬼殊途,阴阳相隔,实在让人唏嘘。这黑衣人见白碧尘哭的伤心,出言安慰他道:“白帮主,你也不必再伤心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伤也无用。”
白碧尘道:“这不关你的事!”他抹了一下眼泪,又看了看白凤城,见头脑深陷,显是中了一种极厉害的掌法,脑海忽然闪现出“五指朝阳断魂掌”——这掌法乃是昆仑派的杀人厉招,不传外人,只传本门最为亲近得意的弟子,不由脱口而道:“好你赵姑娘,你如果不喜欢城儿,大可不如下嫁我白家,现在竟趁我孩儿疏忽,下杀手杀了他,——你好歹毒的心!”袁承天道:“白帮主,事情未明了之前,你莫冤枉好人,我信碧儿不是这样的人。”白碧尘格格冷笑道:“是么?我真是养虎为患,我总以为只要我改邪归正,别人便不会瞧我不起,加害于我,可是谁曾想好人难做,恶人长命!袁少侠你授首吧!”他挥掌向袁承天头脑拍去,他竟而将儿子之死迁怒于他人。袁承天念他适才救自己活命之情,便不还手,因为他知道他此时心志已然失常,自然而然将愤怒迁于他人。
黑衣人见白碧尘不分青红皂白,便出手杀人,喝道:“且住,你说是赵姑娘杀了令郎,单单凭这‘五指朝阳断魂掌’便判定杀人者便是赵姑娘,这未免不尽不实,难以让人信服,难道别派的人士便不会这掌法?”白碧尘冷笑道:“你也不必极力为昆仑派开脱,当时我和袁少侠离开,这宅子中只有赵姑娘和我孩儿白凤城,再无他人?你说不是她却又是谁?再者,我适才查看雪地上脚印并无外人脚印,只有一行柔柔弱弱女子脚印向远处而去,到了前面山岰忽然不见,你说这脚印不是赵姑娘的,却又是谁的?难道恶鬼杀我孩儿不成?”、
黑衣人不以为然,说道:“是非曲折‘‘′未明了,你怎么可以以偏盖全,似乎这样不妥吧!”白碧尘道:“这是我白家的事,杀人便须偿命,又有什么怨言?”黑衣人道:“事情未明了之前,谁也不可随意杀人!”白碧尘斜斜看了看他,冷哼一声,恼怒道:“你是天王老子么?今儿白某偏要杀人又怎样?非但杀人,还要亲上昆仑派让赵掌门给个交代,否则可不能就这样算了。”袁承天听他大言不惭,要一个人杀上昆仑派找师父理论,不由心中有气,有话要说。岂料这黑衣人制止他,不恕反笑道:“现在昆仑派掌门已不是赵相承了。”白碧尘心中奇怪“咦”了一声。
黑衣人接着说道:“现任掌门是他的大弟子傅传书所接任,阁下自以为武功出众,那么便不妨去授首吧!”白碧尘听他去昆仑派送人头,气得虎吼一声道:“好贼子,你竟与昆仑宵小沆瀣一气,好!你让白某去送人头,那么今日今时我要你在此身首异处,不得求活!”黑衣人不愠不怒,说道:“你有这本事,那么便过来一较高下。”白碧尘取过地上灵蛇杖,忽地一声向着黑衣人袭去。黑衣人也不着慌,脚上轻移,也不知怎么一转便躲过这一杖。白碧尘全神以备,心心念念要他好看,是以将掌中灵蛇杖舞得风雨不透,只见重更杖影,甚是骇人,因为这蛇杖内有条灵蛇,甚为毒辣,噬人者必死无疑。平昔匿身于杖中,这蛇杖中空,所以常人根本不知有蛇匿于其中,因为只有在紧要关头,白碧尘便呼哨一声唤它出来杀人于无形之间——因为这灵蛇行动迅捷,往往出其不意之间从杖中窜出,直袭向对方咽喉部位,所以一噬封喉,再无活命之理。死在这灵蛇口下的人不在少数,是以白碧尘以此为傲,于他对敌往往事半功倍,最为见效。此时他与黑衣人交手,以为他能有本领,不过十招便可轻松拿下,孰料对方的功夫竟出乎自己意料,几次眼见得灵蛇杖便要得手,他总是于千钧一发之间轻灵灵转身而去,竟而伤他不得分毫,你说白碧尘能不生气。
又过五十回合,黑衣人非但不见下锋,而且气息绵长,似乎内息不受影响。白碧尘心不着急,心想:今日若拾掇不下此人,自己以后声名扫地,也不要做人了。想到此节,目光斜睨一下一侧的袁承天,目光一转,便心生计。只见他忽地跃身出圈,一声呼哨,杖中灵蛇得悉主人唤它出来杀人,自是不敢懈怠,一马当先,嗖地一声窜出,袭向表承天。袁承天此时正全神以注看着场中变幻,不料有蛇袭击自己,便神情一懈,便是在他刹那间,灵蛇已落在他肩臂,伸出长长蛇信子要噬咽喉。袁承天焉能让它得逞,挥手击打,未想此蛇动作疾快,一曲一转,绕了一个弯曲,噗地一声还是咬中袁承天脖子,一股巨痛传来,令他身子为之一颤。袁承天不加思索,用手死死捏它的七寸处,此处为蛇之最为要害之处,因为蛇之七寸乃全身脏腑所在,制其七寸必死无疑。袁承天双指绞处,这灵蛇已然毙命,软嗒嗒垂下身子。
白碧尘见状,目眦欲裂,一挥蛇杖扑向袁承天。他本意是要灵蛇噬人,分开这黑衣人关注,只要他稍有懈怠,那么自己便有机可趁,一举将其歼杀,可是未想到袁承天竟而将其杀死,能不心痛?黑衣人见状也跃身而前,向着白碧尘一掌拍去。白碧尘听得背后恶风不善,来不及出招,身子斜斜向旁跃去。黑衣人一掌落空,地上雪花纷溅。可见他救人心切,已然全力以赴。
白碧尘斜身窜出,并不收手,忽然双手一扬几枚铁蒺藜分射袁承天和黑衣人。黑衣人见状掩身卫护袁承天,那么他的空门便大露,竟而被几枚铁蒺藜打中,其实非是他武功不到,而是此时三人离得太近,已然避之不及。这黑衣人舍死为救袁承天,可见他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白碧尘犹不罢休,挥杖又上,狠狠向他头顶挥下。黑衣人虽中这铁蒺藜,一时未死,见他又要行凶,忽地双手撑地跃身而起,双手箕张,竟而死死扼住其咽喉,任凭白碧尘蛇杖打在头脑之上,依旧不肯放松。此时袁承天见两人已是以命相搏,相杀相恨,同归于尽的打法,心下终是不忍,语带哭腔哀恳二人住手,可是两个人任谁也不听他说话,依然相拚相杀。
又过好一会儿,袁承天见二人依旧保持这姿势,心中一动,便伸手探试白碧尘的鼻息,不探还可这一探直骇得神魂出窍,原来声息皆无,已然死去。他又转到这黑衣人身畔,探指依旧无声无息,两个人竟而全都死去。袁承天不禁悲从中来,心想人之生死只是一念之间,这黑衣人为救自己,竟而命丧当场,这一切可说都是自己一手所造成。又过一会儿,他内心稍为平静,心想这出手救自己的黑衣不知是何方神圣,自己可要拜谢于他。他悄悄将这黑衣人黑布取下,不取还可,这一取下更是呆在当场,原来此人不是别人却便正是师祖林正眠,只是他缘何知道自己有难?再一想也就释然了,试想这几日昆仑派事情迭出,更兼这傅传书升任本派掌门,兴师动众,能不引起昆仑之巅之上静修的林正眠的注意,他自然不能袖手旁观,置之不理,自然要下山要加以过问,而机缘巧合之下撞见这白碧尘无事生非,想要杀人,所以便出手制之,孰料两人竟而同归于尽,双双殒命,可不是大悲惨事。袁承天此时欲哭无泪,怔怔站在当地,心中一片苍茫,不知所措,大有万世皆空,一无所念,不由得万念丛生,忽而仰首向天长啸,绵绵之不绝!
世上之人多不悟,南华真人说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