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万涛见袁承天犹自犹疑,便大声道:“少主,你还在疑惑什么?我石万涛岂是反复无常小人。你是咱们袁门少主,理应带领咱们反清复明!”袁承天心想:当务之急是回昆仑派,否则待到清兵攻下昆仑山,那可就糟了。他想到此处,说道:“我现在要赶回昆仑,因为朝廷要攻打昆仑派,我怕师父他们被清兵掳去,所以不能担当你们的少主,你们另觅人选吧。”
石万涛见袁承天意志心坚,坚辞不就,也是无法,只有说道:“少主,你现下虽然不愿领导我们,可是我们依旧唯你之命是听,将来我们有难,少主可不能袖手旁观,置之不理。”袁承天回昆仑派心急,便说道:“我们心血一脉,我自然会出手相助,只是目下最要紧是救师父他老人家。”石万涛道:“少主,我们这便去了。”袁承天忽道:“且慢,我有话要说。”石万涛和众袁门兄弟止步不前,听他说话。
袁承天道:“我有一事不明,你们为什么总是脸罩青铜鬼脸面具,这样不是很骇人么?我觉得不妥,是不是可以不要它们,与敌人光明磊落交手不好么?”他言下之意袁门这些行为不唯光明正大。石万涛岂有听不说言外之意。赵三槐心想:这位少主太过仁慈,这样做未必是好事。对自己人犹可,对敌人可不能心慈手软,否则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虽然道理是这样,却又不能说出来,一是少主未必会听自己的话,二来这样似乎有些顶撞少主的意思,三来少主如果听从自己所说的话,那么岂不是承认自己错了,如果不听反而让属下脸上无光,进退两难。赵三槐想了想,还是将这话咽了下去。
石万涛躬身一礼,笑道:“少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咱们戴这青铜鬼脸面具虽是骇人,可是这是对付那些表面仁义道德,暗地里却行犯奸作科之事的无耻小人。便如这盛京镖局冯总镖头,表面是个仁义君子,暗地里杀人放火的勾当,那王老拳师一十三口尽被其杀害,如果我们袁门此次不劫他这趟镖银,那真对不住已死的王老拳师。少主,属下孤陋寡闻,这些见解也许不对,请你指点。”袁承天想想也对,说道:“倒是我误解你们了。咱们就此别过,我还赶回昆仑派。”
众人别过之后,袁承天从附近农家买了一匹健马,飞身上马,向西北官道而去。
这日到了离昆仑派五十里的小镇,跃下马背,信步而行,只见镇上人迹很少,北风吹来更让人心冷。袁承天买了个大炊饼吃了几口,瞥目见到人家墙角蜷缩一个赤膊的汉子,心生怜悯,见他身裹一张破草席以避风寒,可是那里挡着住这昆仑山脉十月北风。袁承天又买了几个大炊饼交给这汉子,又给了他五两银子,转身进了一家小酒馆。只见店老板正手托下巴打磕睡。还是伙计眼尖,忙招待客人。袁承天问这伙计这些时日可有官兵上昆仑山。店伙计说几日前确有一众清兵上山,似乎为看敕封昆仑派掌门赵相承为大清国总领西北各派首领,为总领天下道教,后来怎样不得而知,似乎还有伊犁将军苏宁杰和他儿子苏和泰、听闻好像还有什么xz密宗的衣钵传人——红智上人。袁承天听到红智上人便似乎看到那个光头,油光可鉴,红袖飘飘,似乎谁都不在他眼中的僧人。他心中蓦然心动,无暇久留会了钞,便走出小店,此去昆仑派不过五十里,山路崎岖不平,骑马多有不便,还不如行走来的方便。他将这匹马送给店家,店家千恩万谢。待他抬头,袁承天已去得远了。
袁承天一路前行,心中惦记师父、师娘、师兄师姊——尤其赵碧儿,他真怕她问起他和清心格格的事,因为他知道赵碧儿内心还是喜欢他的,你让他如何回答?他也顾不得荆蒺刺面,一路前行。因为他身有武功,大约盏茶功夫已到山趾,仰头便见山门,四个大字写道:峻及于天。此言不错,昆仑山脉绵廷千里,高可万仞,天下名山无出其右,又是道家修练不二洞府仙地。袁承天心想:马上可以见到师父、师娘、还有宁儿,只不知这些时日未见,这位小师弟武功精进了多少?
一路前行并未见到守护的昆仑派的师兄师姊,但觉心中奇怪:难道他们偷懒,都去歇息了不成,不对……他的心中升起了不不祥的预感,山雨未来风满楼。他加快了脚步,路过紫微宫观只见宫门前两株参天的松柏竟一折为二,地上砖木狼藉,似乎有打斗过的痕迹,心下更是心惊,心想师父和师娘的安危,脚下加急,不刻转过山腰到玉指峰,便可见到玉虚宫大殿。
他快步而来,只见宫门前的一对石狮的狮头被人拍打碎掉,石屑散落一地,很是狼藉不堪。袁承天见状,心中倒吸口冷气,飞身跃入大殿,只见空荡荡无一人,只见大殿中所供奉三清天尊换了位置,原本是依左而右是灵宝天尊、中间是元始天尊、而后是道德天尊;可是现在却成了道德天尊居中,元始天尊居次,这一定是有人动了手脚。袁承天向三清天尊拜了下去,而后谦然道:“弟子不恭了,冒犯天尊多有得罪。”他跃身供台,将他们搬回原来的位置。
忽听大殿一侧有人阴恻恻笑道:“袁承天你终于还是来了,让在下等得好苦啊!”话音一落,从大殿角门处走出一人,不是别人正是和硕亲王舒尔哈齐王府中一等侍卫岳停风——他此次奉诏前来合同伊犁将军苏宁杰攻打昆仑派,幸好有了内应,一举将赵相承一干获,让兵士押往京都,候嘉庆皇帝御裁。他不肯与大内四大高手同回京都,他要留下来对付袁承天,因为在他心里袁承天非除去而后快不可,否则难以心安。其实更有深一层原因,只因清心格格心糸袁承天,心无旁人,这一切他看在眼中,恨在心上,心想:我先祖可是威名赫赫的岳武穆,尽忠报国天下无人不知不晓,我的身份不比他袁承天强上千倍,奈何清心格格偏偏心仪于他,你说气人不气人?可是他却忘却袁承天宅心仁厚,从来不作奸犯科,心地纯良,不似他从来功名心重,一味结党营私,是以清心格格避而远之,在王府中从来与其少说话,在格格心中天地间唯有袁承天袁大哥,其它人忽略不计,原来爱一个人是可以生死以共的。
岳停风冷笑道:“尊师他们现在正在押往京都的路上,你要赶去只怕来不及了。”袁承天悔恨不已,只因自己在旅途之上为别人之事误了行程,以至让他们赶在前头将师父拿去,真是悔恨莫及。岳停风见袁承天神色变换,便知其心中所想,仰天笑道:“袁承天,你的师姐只怕在此役中己死了,你一定后悔的紧呢!”袁承天怒道:“是′你杀的。”岳停风哈哈笑道:“是我杀的,你看这是什么?”他手一扬,一条汗巾出现在袁承天面前,上面绣了荷花不是赵碧儿又是谁的?袁承天目中含泪,喃喃道:“碧儿,你为何忍心舍我而去?”
岳停风大声道:“袁承天我看你是天煞孤星,你身边之人不死既伤,难有好的归宿,你的命格多舛,不为别的,你还要纠缠清心格格,你这样会害死格格的。”袁承天怔怔然道:“我是天煞孤星?不是的,我怎么会是?你胡说八道!”岳停风不欲争辨,说道:“你如不信,想想你身边之人是不是都无一不命运多厄?”袁承天面无表情,想想可不是?难道我真是天煞孤星?我这样会害死格格的?忽然有人叫道:“袁大哥不要听他一派胡言,他意在用恶毒言语盅惑于你,迷其心智,好下手杀你。你千万不可以听信他的胡言。”只见李宁儿从殿外奔来,衣衫破烂,灰头土脸很是狼狈。
岳停风闻言大怒,反手一掌拍在李宁儿天灵盖,啪地一声鲜血四溅。李宁儿临死前还要一博,扑向岳停风,紧握拳头狠狠将他腰间打去。孰料岳停风心当真歹毒,右手中匕首递出,噗地一声刺入李宁儿肩臂,回手左掌又重重拍在李宁儿的鼻下人中穴。这人中穴属人体督脉,是为死穴,最为紧要,一击毙命,最是要害。李宁儿身子一晃倒在尘埃。这一切只发生在旋踵之间,袁承天见状大吼一声跃身而来,心中悲苦万分,因了这李宁儿自父亲紫气东来李东阳被清兵所害,也可说是宁儿的二叔李东尘贪慕功名,出卖自己的一母同胞的兄长,引狼入室,而且施奸计杀害自己兄长和大嫂,可说忘恩负义之徒。世间只有宁儿无亲无挂,本来他还要艺成之后下昆仑山,找寻李东尘报仇的,——可是,现在竟而残死在岳停风手上,怎不让人肝肠寸断。
袁承天似乎发了疯,挥掌向岳停风头脑拍去。岳停风见来势凶恶,忙闪在一旁。袁承天一掌拍在大殿中木柱子上,屋宇似乎都动了动,梁上尘土簌簌而落,可见袁承天志在必得,誓杀此獠!他将宁儿扶在怀中,见他伤得不成模样,污血满身,不觉泪如雨下。袁承天叫道:“宁儿,你不可以死的,你爹的大仇还要你去报,你要坚持,你不可以死……”李宁儿嘴角显现微笑,喘着气,微声道:“袁大哥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宁儿来日无多,真的不成了……宁儿的仇大哥替我报罢……我会含笑九泉的。”
袁承天摇他肩臂,嗄声道:“不可以,宁儿你忍心抛下你袁大哥,你忍心……”一句话未了,但觉背后恶风不善,有人偷袭,不问可知除了岳停风还有旁人么?宁儿用尽最后力气,挣脱袁承天怀抱,用身体来挡敌人的偷袭。只见一杆红缨长枪卷地刺来,一枪刺入宁儿胸膛,去势犹自不减,竟而刺穿,将李宁儿生生钉在地上。可见岳停风誓要一枪要了袁承天的命,不意宁儿舍身救下袁承天,可见他们师兄情深。
袁承天怎么也未想到堂堂武穆后人竟会使出如此下三滥的手段,真是让人不齿。如果岳武穆在天。灵,看到他的后人做出如此之事,会作何感想?是悲是恨,抑或是感到无地自容?
李宁儿泪眼含恨,犹有不甘,只因他心中依旧放不下人间眷恋,但是又想这样也好,可以和九泉之下的父母团聚未尝不是件好事。从此而后,宁儿再也不会孤单无着,终于可以和亲人相见,人世间再多的繁华也与他无缘了,想起了师姐关心自己,师父、师娘都对自己爱护有加,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此次清兵进攻昆仑派,意欲招降为朝廷所用,可是师父一意不从,后来为首大内四大高手和这岳停风,还有伊犁将军苏宁杰和xz密宗衣钵传人红智上人见师父坚意不允,便恼羞成怒,兵戎相见,不意敌人暗施奸诈手段,天不佑昆仑,师父、师兄弟们皆被掳而去,让人生恨!他的脸上流下两行清泪,看着昔日朝夕相处的袁大哥,依依不舍,可是他伤势实在是重,己无回天之能。宁儿缓缓合上双眼,头一搭,倒在袁承天怀中,就此而逝。袁承天心中悲痛不已,泪如雨下。
这时岳停风说道:“袁承天今日今时你是自行了断,还是让我动手?”袁承天揾去英雄泪,看着岳停风心中暗想:今日非与这奸贼生死以见,否则可对不起宁儿,还有师父、师兄。他咬动钢牙,怒目而视:都是这奸贼使坏,一味撺掇和硕亲王舒尔哈齐向皇上讨诏会同伊犁将军苏宁杰攻打昆仑派,现在昆仑派一片废墟,这真是拜他所赐啊!——如果不是他作梗,昆仑派何至于此?他这样做无非是讨好和硕亲王亲近清心格格,奈何清心格格讨厌他,每每避而远之,让他好事难谐,是以迁怒袁承天,因为在格格心中世间除了袁大哥,再无旁人!
袁承天放下宁儿的尸身,站起身来,从背后掣出轩辕神剑,剑尖向下,说道:“岳停风今日便是你的死期,纳命来!”他横下心来,不再仁慈,因为眼见宁儿身死他手,心中早肝肠寸断,这个昔日好弟兄惨死当场,能不让誓杀此獠。岳停风心想今日得能杀了这姓袁的小子,清心格格再无所恋,自己便有亲近机会,但得和硕亲王赏识,自己仕途还不是一帆风顺,想此不由得意地笑了,仿佛看袁承天是个死人!只是他太大意些,太自以为是,以为天下英雄除他无人。
他长枪啪地一抖,枪尖红缨斗大的花环,长枪一送直向袁承天哽嗓咽喉刺去,快如闪电,去势流星,如果换作一般人早已命丧黄泉,可是天教他今日偏偏遇上了袁承天,这才叫做天堂有路尔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正所谓:天道好还。袁承天长剑一正,起手式正是《国殇剑法》第一招“操吴戈兮被犀甲”剑式凌厉,去势嗤嗤有风。枪尖和剑尖一碰既开,剑式不减,刷刷挽个剑花紧接第二式“车错毂兮短兵刃”这第式的要诀在于短字,意既近身长剑刺杀。袁承天猱身而近,长剑刺他腰间“命门穴”、“肾俞穴”和“阳关穴”。这腰间三穴是人身腰际最为紧要的大穴,只要刺中一个穴道,便命丧当场,漫说三个穴道齐中,那是非命丧当场。这岳停风是习武之人,岂有不知其中要害所在,见势只要回枪挡格。不料这轩辕神剑乃上古神兵利器,所向披靡,无坚不摧,最为利害,竟而将长剑斫为二截。袁承天见势,脚下一撑,长剑直取岳停风眉间穴。岳停风这时才知道利害,身上惊出一身冷汗,只有奋力后跃,不料后面是神像供台,这供台乃是巨石所砌。他向后跃去,已是避无可避,身子重重撞在石头之上,只听喀喀脊椎骨断折,他痛得身了一抖,痛得冷汗直流。
袁承天岂能饶他,长剑横削。吓得岳停风矮身缩头,才堪堪躲被杀之虞,不料还是稍慢了些,长剑竟将他衣帽削去,连带头发一并削去。他奋力滚到大殿门口,已是痛得不能自己。
袁承天仗剑追来。岳停风见状,心下更惊,心道不好:看情形姓袁的小子今日非要他岳停风命丧当场不可。他也顾不得身上疼痛,连滚带爬,来到山崖边,探头一看只见雾气缭绕,下面是万仞绝壁,自己跃下去非摔成齑粉不可,可是如果自己不跳下去,落入其手,恐怕下场更惨,这真是去日无多,来日大难,不觉仰天长叹:“没想到我岳停风今日落此地步,难道天要亡我不成?——我实在不甘心,我出身名门,那一点不比那姓袁的小子强?偏偏造化弄人,让妩媚如花的清心格格心仪于他,真是让人不甘。”
袁承天步步紧逼,眼见离他不过丈余,只要再近一步,挥剑便可斩他于剑下。这真是情势危急,他再犹豫只怕便要落入人手。忽地他情急之下抓到一块山石,随手挥出直飞向袁承天面门。他心意己决,纵使尸骨不留,也不能落入姓袁的小子,那样岂不是任由他随意折磨,岂不堕了我岳家威名,亦对不起列祖列宗,无颜见先祖于地下。他趁袁承天一闪之际,奋身跃下万仞悬崖。
袁承天见他刚烈如此,心中升起敬佩,心想:也不枉他是岳武穆后人,只是功名心重,走了邪路,这样结果也是他咎由自取,须怨不得旁人。
他回头见四下风吹树动,心下悲凉,念及往日情份,今日生离死别,一时之间万念俱灰,但觉来日之茫茫,去日之无多,让人心生悲凉。他看了看宁儿,只见他闭目而逝,脸上殊无痛苦之容,仿佛喜乐——也许世间一个人心无所挂去的时候便不觉得苦,反而是一种开脱!袁承天将宁儿抱出大殿,用衣袖揾去他脸上血污,喃喃道:“宁儿,你这样去了,让我情何以堪,难道这一切都是我所造成的?岂难道我真是天煞孤星?我身边人都横遭不测?那么清心格格岂不也危险?我该怎样做呢?”
这时松树簌簌作响,树后有一影动。袁承天喝道:“是什么人出来!”他话音一落,只见白哗哗一件物事凌空而至。袁承天心中一惊,闪身而过。忽听吱地一声那物叫出声来,原来是一只硕大的雪山灵猫——正是先前袁承天从师兄傅传书手中所救的那只颇通人性的雪山灵猫。这些时日不见,它似乎比先前又大了些。见到袁承天,便伸出长长大舌头舔他手背。袁承天又惊又喜,不意这时见到这雪山灵猫。他用手抚摸它良久,轻轻叹口气,见到不远处一株松树被人用刀剑所斫,残枝败叶落了一地,不见昔日师兄弟,这不全怪自己路上为了别事耽误行程,以至不能见师父和师娘一面,真是悔之莫及!不行,我要去京都搭救师父他们,不能让奸人得逞!
他对灵猫说道:“好孩子,你去吧!我还要救师父,不能照顾你!”灵猫似乎也听懂了袁承天所说的活,便远远走开,也许岳停风他们上山行凶时,这灵猫便在左近,它自然也心知谁好谁坏,它虽不能言语,可是世间万物皆有灵性,不唯只有人类。
他将宁儿葬在悬崖边一块空地上,又立了石碑,便欲下山,心想不对,不知昆仑之巅已故师娘的香冢怎样,自己可要去看看,不然心下总觉不安。他从密道来至昆仑之巅,来到天水之泉,只见杜鹃花依旧,庄夫人的香冢依旧在群花丛中。他向香冢拜下,心中默默祝祷:庄夫人你在天之灵要保护碧儿姑娘!他坐在一块大石上,看着中天悬挂着的明月,似远而今,仿佛手可摘星辰,只是现在是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不再是和碧儿一起登上昆仑之巅,心境自是不同,有种说不出的伤感,不由喃喃吟道:“我问道长此生苦,道长一指笑青天。请问此生谁不苦,此生偏来世世间。此去青天无多路,好教人生念故人。故人已成陌路人,相见成恨泪成灰。”他话音刚落,只听有人轻嗽一声,从一大丛花海中走出,长发披面,看不出本来面目,冷冷道:“世人只知相思苦,不知相思亦有时。我道相思断人肠,只因相思已入骨。不知情天有恨海,鹊桥难与织女逢?揾尽英雄泪不尽,归看情天恨绵绵。”话音已落,倏忽间已到了袁承天眼前,身法快的尤如鬼魅,让人咂舌不下。
袁承天听那声嗽,似乎曾与耳闻,似乎便是那次他与碧儿登上这昆仑之巅所听到的嗽声,当时倒不介意,浑没放在心上;现在看来这人如果心有歹念,伸手之间似乎便可要了他们的性命,想想倒也后怕。
这人笑道:“你这后生小子,福份不浅,从那里得到的这柄轩辕神剑?”袁承天听他口气并无恶意,便将他得这柄剑的始末来由说给他听。这人听完抚掌道:“我昆仑派有此胸怀天地,囊括宇宙的门人弟子幸甚,还愁将来不能领袖江湖?”袁承天听他口气不小,似乎身份尊崇,是本派前辈。只是奇哉怪也,从未听师父说过本派有那位前辈隐居这昆仑之巅,天水之泉?忽地他灵光一现,不觉向这人磕下去,口中称道:“林师祖,不孝后辈弟子多有冒犯。”这人分开头发,哈哈笑道:“世上竟还有人识得我林正眠。”原来此人正是传言不知所踪的昆仑派前代掌门林正眠。原来袁承天先前在那洞窟所见那骷髅自然不是林正眠,那略小骷髅自是林夫人,只是那具男骷髅却又是谁?
林正眠哈哈笑道:“你一定是赵相承的弟子袁承天吧!”袁承天听了他这番说话觉得诧异,因为他们此次是初次见面,以前是不相识的,他缘何认识自己?林正眠道:“三个月前你曾和赵碧儿私上这昆仑山禁地,你当我不知?如果没有她带路从秘道中走来,恐怕你根就本来不了”。林正眠所言非虚,因为上山道路虽有二种,可是另一条山路虽有路可以攀爬,奈何杀人的机关重重,最是厉害,有时人未到半山腰便弩箭射杀,是以本派除了掌门知晓通往昆仑之巅的秘道,别人便不知晓;是以这天水之泉边的庄夫人香冢并未遭人践踏,否则可难幸免。林正眠又道:“那晚你们在花丛中说悄悄话,以为我不知道。当时我轻咳一声,你们大约心有所骛,大约并未放在心中。那时我见碧儿对深情款款,你因何故做不知,难道我家碧儿配你不上,你身怀绝世武功不成?”
袁承天见林正眠生嗔起来,心想这位林师祖也真怪,无缘由生这气,自己身为后生晚辈可不能顶撞于他,否则失了本门本派礼仪。他向前躬身道:“晚辈不敢。只是我出身寒微,从小先去父母,幸得师父收留昆仑派,不然早殁人间。赵师姐乃师父掌上明珠,小子怎堪拥有?”林正眠不怒反笑道:“好小子,有骨气,可是你却说的不对,天下的人谁也不是生下来就高贵?你为什么看不起自己?”袁承天道:“我那有资格去爱人?”林正眠道:“你抬起头来,抽出你的轩辕剑,现在咱们比划比划,让我看看你武功怎样?”
袁承天有些迟疑,因为这轩辕神剑锋利绝利,是为名器之首,如有不慎伤了师祖总是不好。林正眠看出他心中所疑,郎声道:“小子,不用迟疑,量你的那些功夫也伤不到我。”袁承天心想你虽为师祖,也用不着小瞧人,枉自托大,我偏不信。他呛地一声掣剑在手,一时天水之泉边立时打了个耀人眼目的闪亮,可见这神兵利器之威力。
袁承天道:“林师祖你用什么兵刃?”林正眠大袖飘飘,不以为意,言道:“仅凭一双肉掌足矣!”袁承天道:“这样,弟子多有不恭了。”林正眠道:“出招!”袁承天不再谦让,因为他已看出师祖不喜世俗的所谓的仁义道德,如若再谦让,师祖只怕便要嗔怒了,所以长剑剑诀一引,一招向他刺去。
林正眠笑道:“这才是我昆仑派的好弟子,不似别派人士扭捏作态如女子,让人见了作呕!”两个在杜鹃花树下争来斗去。因这昆仑山巅一年四季温暖如春,是以山顶的杜鹃便生长高过人顶,很是妩媚妖娆多姿,让人在此流恋忘返。论武功修为袁承天和林正眠根本不在一个层面,更何况袁承天少有对敌经验,是以不出二十招便被林正眠这双肉掌逼得左右见拙,步步后退;这也是林正眠手下容情,否则不出十招便可拿下,他只是喂招,倒要看看他的习武资质如何?
袁承天已退步到了庄夫人香冢前,已经退无可退了。林正眠忽出伸手施出空手夺白刃的功夫,伸二指夹住这轩辕神剑剑身,铮地一声将长剑夺过,甩手掷在地上。袁承天一时情急,忽地一指点出,正《乾坤一指》中“天地玄黄”,只见一道劲气嗤嗤有声,刺穿杜鹃花枝,向着林正眠面门而去。忽地袁承天暗叫不好,自己怎么可以出重手伤他,可是再要收回已是晚了。
林正眠脸显惊异之色,心想:这小子怎么会这乾坤一指,我已经将它封存在那山窟之中,本来以为世上再无人知晓,难道机缘巧合让他撞见,——这怎么可能,那山窟在崖壁中间,上下如镜,滑不留足,如果不是有密道,便是我也不能够上去?
他对这乾坤一指再熟悉不过,接着反手一指“为有乾坤”将袁承天的“天地玄黄”化去,接着欺步上前,一指点向袁承天面门“阳白穴”,眼见便要毙命当场,他只有闭目心想此生一了,再也不用牵挂清心格格了。
忽地一个女孩子声音叫道:“休伤他命。”接着花木丛中珊珊走过一人,右手拄杖,显是受了伤——不是别人正是赵碧儿。袁承天睁开眼,见到赵碧儿心中十分诧异,岳停风不是说赵碧儿死了么?——不对,是这奸贼骗我,意欲让我乱了心智,他好下手杀人,这奸贼真是够歹毒!天可怜见让他滚下悬崖,命丧崖底,这也是天道好还。
林正眠似笑非笑看着赵碧儿拄杖来到袁承天面前,伏在他肩臂喜极而泣,哭不成声,仿佛又见生离死别,不唯人生总是如此?他见两个如花似玉的人又再重逢,也不好过问袁承天因何会这乾坤一指,只有容后再问。林正眠远远走开,让这对璧人一诉衷肠。
袁承天见碧儿哭到情悲处已是无法自控。只好轻声安慰道:“傻孩子,你哭干么?我不是好好的么?不要再哭了,林师祖在看咱们呢?”赵碧儿收住悲声,说道:“我才不怕,喜欢一个人有错么?”袁承天无言以对,好一会儿才说道:“这样总归不好的,说说这些天的经历;师父和师兄他们被押往京都去了么?”赵碧儿止住悲声,将清兵攻山,他们使用迷香将昆仑派众人押入囚车,意欲押往京都。浑乱中岳停风将赵碧儿汗巾夺去,要下杀手,亏得爹爹赵相承出剑逼退岳停风,饶是如此,也是险象环生。只是让人生疑,上昆仑山的密道敌人竟然知道,所以毫不费功夫便上了玉指峰上的玉虚宫,结果攻其不备,以至于昆仑派一败涂地,幸好赵碧儿逃入密道上了昆仑之巅,才得已幸免落几爪牙。本来赵相承眼见本派遭遇百年大劫,意欲破除门规带众弟子入迷道上昆仑之巅,以避敌人锋芒,可是已来下不及,又中敌人的噬魂迷香,就此落入敌手。赵碧儿将这事情一一道来,可见当时如若她稍有迟疑,不免落入清兵之手。
袁承天用手揾去她腮边的泪水,说道:“你在此疗伤,我去京都连合复明社和丐帮共议大事,救师父脱厄。”赵碧儿问道:“咱们昆仑与复明社和丐帮似无交际,尤其丐帮,他们会卖人情给你?”袁承天笑了笑,并不说话。赵碧儿自是不知这些时日袁承天的遭遇,不是他出手,丐帮早投身清廷,英名尽毁。是他戳穿执法长老萧迟月勾结清廷,意欲扶持丐帮五袋弟子于令仪为新任丐帮帮主,那样一来丐帮投归清廷,汉人江山更加无望了!多亏袁承天力挽狂澜,让萧迟月他们的奸谋不能得逞,也免了丐帮威名堕落,是以丐帮便欠了他大大的人情,复明社丘方绝帮主更加欠他人情,只要他开口,江湖中这两大派任谁也不会拒绝。赵碧儿那知他与丐帮这些缘由,一时半刻袁承天也没功夫给她解释。赵碧儿起身又走入花木丛中,进了一间大石屋中。
这时林正眠负手而来,笑道:“年青人许久不见,总有说不完的话,我昔年也是和你一般天真无邪,从不想人间烦恼事,可是最还是为情所伤,发誓终生不下这昆仑之巅,是以此次忍看昆仑派劫难,只有叹息。我总不能食言自肥,如果那样话,也就不是我林正眠了。”他看看袁承天话锋一转,问道:“这乾坤一指”是我毕生所学,连你师父赵相承我也未传授,你怎么会?”
袁承天便将那次自己被雪豹追杀,误打误撞进了山洞,得到秘笈的事情说出来。林正眠听了抚掌叹道:“这岂非天意,好的很,适才你我过招,骨骼奇异,是个习武奇才,只是内力不够,临敌经验不多,这还都是次要,最重要的是你心地纯厚,太过仁慈,这样固然是好,不失本心;——可是临敌争杀便有所或缺,敌人可不会给你讲仁慈,须记杀恶人既是行善举!你想想,恶人一生为非作歹,如果对他一味仁慈,天下还有多少好人蒙难?”他眼前又浮见十年前,自己和林夫人共居那山洞,意欲不问世俗,终老此间,不意本派弟子——林正眠的师弟黄曲波也暗恋这林夫人——此时林正眠已用汤药治好了她的昔日容颜。谁知黄曲波竟用甜言蜜语蛊惑林夫人。一日被林正眠撞见二人在山洞说话,当时林夫人羞愧难当自尽而亡。黄曲波还欲一争高下,结果被愤怒之下的林正眠一掌拍在百会穴,一掌毙命,——却原来山洞中那具男子枯骨是黄曲波的,袁承天心中疑惑这才解开。林正眠待二人已死,林正眠才从愤怒中清醒过来,后悔不迭,可是斯人已去,后悔也是枉然,这事他是绝口不对别人说的。袁承天也已想到这层。
林正眠让袁承天盘膝而坐,两个人在杜鹃花树下,四掌相抵,不一刻白色蒸气上升。袁承天但觉四肢百骸有股真气游走,打通任督二脉各个穴道,浑身舒泰,说不出的受用。林正眠将毕生所学的内力传给了他,好教他率领群豪救出被困昆仑派弟子。袁承天又何尝不知他这番良苦用心。好一会儿,林正眠缓缓起身,头发瞬间白了许多,容颜也变的苍老了。
他拍拍手掌,向天一声长啸,说不出的洒脱,他在这个世上已无执念,了无牵挂,向杜鹃花树下一间石屋走去,口中吟道:“茫茫古堪舆,何日分九州。封域如许人,仅能着我胸中愁。浇愁须是如渑酒,曲波酿尽银河流。……披裘把酒踏月窟,长揖北斗相劝酬。一饮一千古,一醉三千秋。高卧五城十二楼,刚风冽冽吹酒醒,起来披发骑赤虬,大呼洪崖拉浮丘。飞山昆仑山顶头,下视尘寰一培塿,挥斥八极逍遥游!”